关灯
护眼
字体:

外室薄情(45)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顾云庭眸色漆黑,深邃浓稠,望着邵明姮时,就像平静无澜的海面,潮水涌动,慢慢蓄积起无穷威力,随时都能天翻地覆一般。

“我会另外找人配副方子,你放心。”

“好。”邵明姮想了想,又问:“那没找到方子之前,我能不能...”

“不能。”他语气冷淡,手臂也适时收紧。

“在那之前,我不碰你。”

.....

院里的石榴红彤彤的挂在枝头,天儿好,日头晒爆了最顶端那个,石榴籽蹦的到处都是。

邵明姮换上秋装,是套杏黄色襦裙,外面配月白褙子,发间只插着一枚玉兰缠枝小金钗,简约清丽。

顾云庭从都督府回来,与秦翀等人说起楚州县衙那个疯子。

秦翀摸着下颌,有些疑惑:“说来也怪,如今盐税案已经查清,那疯子被放出去后,哪都没去,就守在烧毁的房屋附近,嘴里流涎,也不知道念叨什么。”

他们起初觉得疯子是随便从街上抓去的替死鬼,但现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好像疯子跟纵火案真有关联似的,不然他也不会老守在一个地方。

顾云庭沉思片刻,问:“可还有人跟着他?”

“一直都在跟着。”

“他说的话便一个都听不清?”

秦翀嘶了声,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在说小乙小乙,像是个人名,小乙.....”

邵明姮站在门外,只觉天旋地转,脚步被缠住一般。

秦翀扭头,看见她后作揖,“姮姑娘来了。”

邵明姮看看他,然后抓着门框迈进去一只脚,她怕听错了,便不敢挪开眼睛,死死盯着秦翀问:“你说的是谁?谁在叫小乙?”

秦翀诧异,回头看了眼顾云庭,他亦是拧眉不解。

“一个疯子,姮姑娘你怎么了?”

秦翀伸手扶住她,邵明姮闭了闭眼,紧紧揪着他的衣袖。

她这般情形,顾云庭便瞧出不妥,起身来到跟前,打量她恍惚震惊的脸庞,显然,她知道“小乙”代表什么。

“带我去找他,我想见他。”邵明姮缓缓抬起头,继而眼睛恢复清明,“郎君,他不是疯子,你们不要叫他疯子!”

世间能说出“小乙”名字的人,又怎么会是疯子。

年少时,她和哥哥去营中拜访,宋昂身边就站着个同样年纪的郎君,后来他们成了朋友,他是宋都督捡回来的孤儿,赐姓宋,名元正,清朗俊俏,忠心护主。宋昂入军营,他亦跟随效忠,后做了指挥副使。

有次下了大雪,他们约着骑马打猎,邵明姮故意摆脱了哥哥,与宋昂并排慢悠悠溜达,枣红色骏马拴在树上,宋昂一路倒退着走,与她解说山里的热闹。

他活灵活现的讲着,竟没留意大雪覆盖下的窝子,一脚踩空,邵明姮也跟着掉了下去。

积雪厚,两人又都穿着冬装大氅,掉下去根本没摔着,爬起来,听见洞口有人笑。

便是宋元正。

接着,宋昂便使坏,将他也拉了下来。

且打趣他们三个是甲乙丙,都没长眼睛。

那雪洞不深,聊天的光景,三人各自领了封号。

宋昂是小甲,邵明姮是小乙,宋元正则是小丙,因他没争过宋昂,且还有邵明姮捣乱偏帮,便只好应下这恼人的名字,被他俩“小饼小饼”的叫着。

邵明姮只觉耳中什么都听不到,她看着顾云庭的嘴一张一合,似在询问,她用力摇了摇头,嗡嗡的响声中,她眼睛一翻,虚虚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顾大人捏着黑乎乎的药丸:这是什么?

邵明姮:避子药。

顾大人:....不知怎么,有点生气,但是还没法解释。

第26章

◎宛宁的东西,你不要碰◎

短暂的昏厥, 几乎片刻便醒转过来,耳畔传来声音,她睁了睁眼皮, 看见顾云庭那渐渐清晰的脸。

“他在哪?”

邵明姮抓着他手臂,迫切地追问,“你们说的人,到底在哪?”

....

赶去楚州的人在两日后归来。

偌大的青帷黑漆马车,车帘随风拂开边角又快速坠落,邵明姮站在车前,忽然就有些不敢掀帘。

秦翀不耐烦,抱着长剑走过去, 还算客气:“姮姑娘,我叫他下来。”

“别,我自己来。”邵明姮深吸一口气, 却觉得脚底千斤重, 每走一步, 都好似要拼尽全力一般。

素手握住车帘左下角,隔开的两个天地在光线透进去的刹那融为一体。

手指捏到发白, 在看见车内人时, 又倏地松开。

她知道只会是他, 因为三郎会叫她阿恒, 但还是存了侥幸,万一就是呢。

她重新掀开帘子,那人蓬头乱发, 眼神呆滞, 似乎被光线刺激到, 往后缩了缩, 抱着膝盖偎在角落里,鞋子很破,露出来的拇指都是血痕。

“小饼...”邵明姮叫不出来,喉咙哽咽着低头擦去眼泪。

他“警惕”地往外看了眼,随后抱起膝盖更加瑟缩。

小饼住进了西院,一进门便躲进墙角,拉着帘帷将自己藏起来。

邵明姮咬了咬唇,拂去眼角的泪,他实在怕的厉害,惶恐的眼神就像看到围捕的猎人,脚趾抠着地,帘帷跟着抖动。

“小饼,是我,”她捂着嘴,眼眶全是泪,伸出手颤颤巍巍上前,小饼怔愣的看着她,乌黑的瞳仁闪过疑惑,手指距离他面庞一寸时,小饼忽然暴躁起来,一扭头,张嘴咬住她的手腕。

尖锐的牙齿发了狠,几乎立时破皮穿肉。

秦翀吓了一跳,冲进来不由分说便要拔剑。

邵明姮急急阻止:“别,别伤害他。”

小饼咬着不肯松嘴,邵明姮趁机用另一只手摸上他的发顶,小饼停了动作,眼睛迟疑地往下掀起,牙齿打开,她抽出手腕。

秦翀瞟了眼,那牙印子透着血丝,反倒衬的手腕愈发莹白。

“姮姑娘,你先去上药,一会儿再来看他。”

邵明姮似没有听到,抚了抚小饼的脑袋,小饼斜来的打量慢慢变得柔和,困惑。

“我是小乙,我是邵明姮。”

她一遍遍告诉他,妄图唤醒他丢失的回忆,她摸到他后脑勺上的伤,很长一道,连头皮都扯落了。

该是何等疼痛。

小饼终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盯着邵明姮看了会儿,便又兀自躲起来,脑袋埋进膝盖中。

傍晚找来大夫,因他不愿别人碰,便先用熏香促使他沉睡过去,大夫掀开他衣服时,邵明姮倒吸了口气。

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刀剑以及其他兵器的伤口,还有烫伤留下的印子,双手的指甲坏了三个,黑黢黢鼓着浓疮,他原来高挑健壮,如今却很瘦,瘦的病骨支离那种。

“他是谁?”顾云庭冷冷看着,忽然发问。

邵明姮低头抹去泪,轻声回他:“父亲的手下。”

若知道是宋都督的人,他一定不肯留下,邵明姮回头,郑重说道:“对我有救命的恩情。”

顾云庭不再开口,又将视线转过去,床上人年龄与邵明姮差不多,若再一起长大,便是青梅竹马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