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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47)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街巷中互相走访拜问,采买游玩,穿着厚厚的冬衣踏雪嬉闹,年货店的生意更是摩肩擦踵,熙攘非凡。

罗袖跺了跺脚,顶着满头碎雪进屋,“快都过来,给你们带的糖葫芦。”

银珠窜上前,一口一个好姐姐叫着,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下,糖葫芦每人分了一串。

邵明姮也领了一根,她没回屋,拿着去了西院。

偏不凑巧,叫从外头回来的顾云庭看见。

“好吃吗?”邵明姮捏着帕子帮宋元正擦嘴,糖渣沾着唇角,宋元正不舍得的舔了下,他吃的很认真,剩最后一颗时,忽然举到邵明姮面前,但头是低着的,只手高高举着。

邵明姮惊住,“是给我的吗?”

宋元正没有回应,但手臂还擎在半空。

邵明姮便要低头咬住,顾云庭掀帘进来,一把夺过,吓得宋元正打了个哆嗦,飞快的把自己藏到被子里。

“郎君,你怎么了?”

顾云庭握住她的手,将人领出去,刚出门,便把那颗糖葫芦扔到地上。

邵明姮呆了,继而双眉微微蹙起:“可是我哪里做错了?”

“不能吃别的男人吃过的东西,不知道吗?”

“他不一样,他是亲人,况且他后脑受伤,言行举止与孩童无异,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回应,你吓到他了。”

顾云庭不悦,凉眸淡淡扫着她的脸。

“你是在指责我?”

“不敢。”

说是不敢,语气里的任性毫不遮掩流露出来。

顾云庭冷笑一声,撇开她回去书房,整整一日,关在里面不允任何人进去。

过了晚膳时间,冯妈妈催促。

“姮姑娘,你给郎君送点吃的。”

“郎君不让人去打扰。”邵明姮乖乖说道,实则还记着白日他扔掉的糖葫芦。

冯妈妈唉声叹气,守着炉火给罗袖使了个眼色,罗袖清嗓子接话:“姮姑娘,去看看郎君吧,他心情不好,又素有胃疾,天寒地冻受冷后,染上风寒可还了得,到时候又是请大夫,又是熬汤药,怕是阖府都要急坏了。”

顾少明默默嚼着羊肉,闷不做声。

最后还是去了,因为她知道顾云庭缘何不高兴。

明日便是嫂嫂的忌日,他难受伤怀在情理当中,但他不该将坏脾气转嫁给她,好容易叫宋元正信任自己,他那般霸道劈手夺了糖葫芦,宋元正又不肯露出头来了。

叩门后,屋内没有回应。

邵明姮冻得手指发疼,将平托箍在怀里,蜷着指头再叩,这次传出咳嗽声,她便推门进去。

还未站定,顾云庭冷冷斥道:“出去。”

风雪从她背后涌入,吹得头发簌簌乱舞,她咬了咬唇,眸中瞬间有些发涩,低着头,回身将门关上,仿若没有听见顾云庭的话,径直往里走。

“别过来。”

顾云庭郁沉着脸,眼皮都没掀起,手中笔娴熟地誊写,左手边已经堆了很厚一沓纸,有一张掉在地上,邵明姮蹲下身,扫到几个字,便明白过来。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是为了给嫂嫂写祭文。

手都写的发抖,却还不肯停,时不时掩唇咳嗽,面色苍白虚弱。

邵明姮站在书案对面,遮了他的光,令其拧眉不悦。

“让开。”

“郎君,我...”

“出去,别脏了我的东西。”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邵明姮看了看手里的纸,犹豫再三,小心翼翼放在他写好的祭文中。

孰料指尖还没拿远,他便一把抓起纸来,搓成团子扔了出去。

一气呵成,整个动作没有看她一眼。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为何能在顾宅立身,邵明姮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宁心静气安慰自己要从容淡然,平和温顺。

她笑了笑,将平托里的瓷煲端出来,盛出一碗热腾腾的参汤,端到书案旁边的榻几上。

“郎君,你先喝完参汤吧。”

顾云庭没理会,周身上下拢着疏离之气。

“若不然我帮你写,你的身子...”

“宛宁的东西,你不要碰,不准觊觎。”

邵明姮僵在原地,半晌后点头,退出去将门合上。

冬日的风冷冽干燥,吹得面皮发紧,她揉了揉眼睛,到底没忍住,嘴巴一瘪,泪珠就啪嗒啪嗒断了线。

因是年节,顾云庭和顾云慕前后回了京城,临走他与罗袖交代,约莫得快出正月才能回来,照例留下秦翀守卫。

她们一群姑娘买了烟花爆竹,除夕夜在院里架起柴火,将新宰的羔羊抹上蜜汁,串在炉架上炙烤,酱料是冯妈妈配的,羊油滋啦滋啦作响时,云轻和兰叶端着两侧翻了个面,肉香扑鼻,勾的每个人饥肠辘辘。

邵明姮拨弄炭火,时而看一眼西院,待羊肉熟了,冯妈妈沿着羊脖切下长长一条肉,分盘之后,每人端起一碟。

邵明姮去西院,秦翀跟在身后。

宋元正趴在窗上看漆黑的夜空,偶尔蹦出明晃晃的色彩,他眼睛睁的滚圆,看见来人,又猛地爬进被子里,从头到脚裹住。

嗅到香味,他扯开一角,看见邵明姮,明显没有最初那般惊恐,伸手摸到盘子里,随后快速塞进嘴里,或许是羊肉烤的太香,他卷着被子坐起来,一手端盘子,一手往嘴里狂塞,塞得满满当当后,才开始咀嚼。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邵明姮给他擦嘴,院里开始放烟火,银珠大笑的声音传到屋内,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宋家守城时,三个儿子皆在城楼坐镇厮杀,硝烟卷着血腥气,四处弥漫,逆贼杀红了眼,便有几支小队悄悄潜入城楼,安了炸药,三人是在百姓的注视下被活生生炸死的。

邵明姮听到消息时,始终不信,她不信三郎会死,明明前几日还跟自己说笑的人,怎么会不打招呼就消失。她去过炸毁的城楼,想要寻三郎的踪迹,然而尸首悉数面目全非,残肢断腿比比皆是,她找到作呕,还是找不到三郎。

后来宋邵两家出事,她看见宋都督的人头悬挂在城楼,那一刻,她确信三郎死了。

若他活着,又怎能容忍最敬重的父亲被人欺侮诋毁!

宋元正是三郎身边人,邵明姮很想弄清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还会不会有旁人生还。

她垂下眼睫,愈是这样热闹的时候,心里愈是难受。

轰隆一声巨响,邵明姮随之望去,城里富户每年都会燃放巨型烟火,半边天仿佛罩上一层红纱,流光溢彩,将徐州城映照的恍如白昼。

然,宋元正面庞忽然紧张,双目越瞪越大,似乎要跃出眼眶,他抖动双唇,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紧紧绷着,忍着。

邵明姮方要开口,便见他倏地从床上跳下来,口中含糊大喊:“跑,邵刺史快跑!”

秦翀闯进来,宋元正疯了似的,冲上前拦腰抱住他,张嘴就啃。

秦翀吃痛,抬起手掌便要劈他,但一抬眼看见邵明姮的表情,他又把手掌从劈改成掰,幸亏冬日衣裳厚,他硬推着宋元正挪开自己,那厮嘴里咬下一片布,恶狠狠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