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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不饱的女儿(2)

作者: 艾丽莎·王 阅读记录

“没忘。”我撒了个谎,在门口把鞋踢掉,“怎么会忘呢。你来很久了吗?”

“大概一个小时吧,像以前一样。门卫没拦我,备用钥匙又在我这儿。”她微微一笑,手上动作麻利,脸上笑容轻柔。她卷起的袖子上还沾着点点面粉。我心跳得厉害,我外出捕猎的时候从不这样。“我猜你的约会糟透了。如果进展顺利,你就不会回来了。”

“可以这么说。”我从手提袋里取出叫器着的罐子,把它放进冰箱,冰箱里还有另外将近十二个瓶子,都是贴着健康饮品标签的毒液。

爱子向右歪着头。“我从今晚的酒会上帮你打包了些点心,放在橱柜的纸袋子里了。”

“你真是天使。”我侧身从她旁边走过,避免身体上的接触。爱子以为我有触碰障碍,但真相是,她身上有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味道,闻起来熟悉又让人安心,深沉又让人愉悦。这味道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他至少该叫辆车送你回来。”爱子说着,伸手去拿装红豆酥的碗。

我在冰箱前摆弄着放点心的袋子,假装在挑吃什么好。“我真觉得,你就像一块吸引糟糕约会的磁铁。”

她说得不错,对约会对象我都会小心筛选,毕竟这关系到我的食物。但之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哈维那么美味,那么卑鄙堕落的人。没人有他那种变态杀人狂的邪念。

[我要把她带回家,把她从头到脚大卸八块。]

“可能我太奇怪了吧。”我说。

“你可能是正常过头了。那些用Tindr的都是有社交障碍的怪咖。”

“行,谢谢你啊。”我抱怨道。

她咧嘴笑起来,扳下一小块红豆酥朝我扔过来。我拿手臂挡开。“你懂我的意思。什么时候跟我去教堂吧,怎么样?那儿有很多好男孩儿。”

“一想到面对面调情勾搭我就头疼。”我嘀咕着,大拇指又点开了Tindr应用软件,“不去。”

“试试吧,珍。别用那个软件了。”爱子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你不在的时候你妈妈打电话来。她希望你搬回法拉盛住。”

我尖锐地冷笑一声,好心情烟消云散。“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年纪大了。”爱子说,“而且很孤单。”

“我想也是。她的麻友差不多都死光了。”我以想象她待在法拉盛的小公寓里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花哨的窗帘紧闭,把窗户遮得严实实。公寓墙上摆放着情人们丑陋的罐装残骸,窸窸窣窣的。

爱子叹口气,走到橱柜这边来,背靠着我。这一次,我没有动。我身体里的每丝肌肉都紧张起来,我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却又不想她离开。“你对她好一点会死吗?”

我想起五岁那年爸爸在空气中蒸发的事,他残存的部分盘绕在我妈的胃里。“你是在让我回去吗?”

半晌,她沉默不语。“不。”她终于开口,“那地方对你没好处,那栋房子对谁都不好。”

几英寸外,冰箱里装满稠黑波体的罐子在轻声自语。爱子听不见,但罐中晃动的液体都在絮叨着难听的话:

[她以为她是谁,该死的荡妇。]

[一有机会我就该干掉她。]

我还能感觉到哈维,舌尖上残存着他的狠毒和邪恶的欢愉。我已经完全继承了我妈。“很高兴我们想的一样。”

接着几周我都流连于圣马可潮人酒吧,这里聚集着艺术家和研究生。我挑选过,但选出来的还是没有哈维的味道好。水分太多,只能榨出些呜咽的反对声,只够塞牙缝的。有时候我吸得过猛,把他们榨得什么都不剩。完事后,我就像甩掉雨水一样尽快摆脱他们的模样。

爱子说我看起来很憔悴,我告诉她我一直轰趴。她让我别喝太多酒。这样说的时候,她面上平常,心里却笼罩着思虑的阴云。她来找我的次数越加频繁,甚至还为我做晚餐。只要她在,我既心安,又抓狂。

“我很担心你。”她说话的时候我正躺在地上,无精打采地翻着手机上的约会网站,寻找那些空虚、堕落的灵魂,相比之下哈维真是太诱人了。爱子在照着我妈的食谱煮捞面,食用油的味道使我皮肤发痒。“你太瘦了,冰箱里除了一堆空果酱瓶什么也没有。”

我没告诉她哈维的罐子就放在我床下,每晚我都会舔食一些残骸,让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我也没告诉我经常梦到我妈的房子,梦到架子上她从不让我碰的罐子。“你在我这儿待这么久,不用管你的侍应生工作?”我张开嘴,说出来的竟是这番话,“时间就是金钱。你不在,所有甜点都只有吉米自己做,他会发火的。”

爱子把装捞面的碗放在我面前,跟我一起躺在地上。“比起其他地方,我更想待在这儿。”她温柔地说。一股危险又清晰的甜蜜感在胸口绽开。

饥饿感却日益加剧,很快,我已经不相信待在她身边时能管住自己了。我紧锁房门,每次她来公寓看我都不让她进屋。我在毯子下缩成一团,脸贴着地板,手指抽搐。放在那头的手机收到短信亮起来,亮光犹如烟火。

“求你了,珍,我不明白。”她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要把她撕碎,]我想着,更加讨厌自己。

爱子离开了,她的脚步声在走廊中渐远去。门上已经被我用指甲和牙齿刻出一道深痕,而我嘴里,满是她醉人的芬芳。

我妈在法拉盛的公寓闻起来还是老味道。她一直都不爱整洁,当初我离开是为了大家好,离开后这里没用的垃圾越堆越多。成堆的报纸,旧食物罐,毛绒玩具,堆得门都不容易打开,屋里的臭气熏得我咳嗽。她囤的破烂快和我肩膀一般高了,有的地方甚至越过这个高度。我小心翼翼地从中穿过,点缀过童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堆成山的垃圾旁,台湾肥皂剧不停聒噪,许多熟悉的声音不停低语,异样嘈杂:

[再碰我一下,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那样洗衣服……]

[希望她那丑女儿令晚不在家……]

在她囤积起来的废物下面,靠墙处被架子占满了,上面一排摆着她情人的残骸。她就像收藏恶心又诱人的战利品一样,把欲望浸泡在胃酸和胆汁中。要是我想,大概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小时候,我常躺在沙发上看着爸爸的幽灵在他们面前晃过。

我妈蜷在厨房里,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在她脸投下病态的蓝色。她的思想如同一张毯子将她轻轻覆盖。“我做了点牛肉面。”她说,“在炉子上。你爸爸也在里面。”

我的胃开始蠕动,但说不清是因为反感还是饥饿。“谢了,妈。”我说。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碗冲洗。然后用勺子给自己舀了一大碗面。肉汤闻着恍惚有股红塔山香烟的味道,我逼自己迅速吃掉,往嘴里塞得太快都来不及吞咽。某人的记忆浮现在我眼前:

他把一个小女孩抱到公园秋千上,将秋千推高的时地候,小女孩哈哈大笑地追逐天上的鸽子;当他抬手准备再次推秋千的时候,女孩的母亲突然怪物般扑了过来,露出了骇人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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