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不饱的女儿(5)

我“膨”地掀开房门，只见爱子躺在地毯上，上衣被扯开。瑞允穿着华美的长裙伏在她身上，嘴里的黑暗闪着光。见到我她一也不惊讶。

“珍妮，亲爱的。你没来我们就开始了，希望你不会介意。”瑞允笑着说。她的口红抹到下巴上，也抹到了爱子空洞的脸上。我无法辨别爱子是否还有呼吸。

“放开她，”我压低声音说。

“如你所愿。”她优雅地起身，穿过房间，步履摇曳，“反正这道特别的食物我已经吃完了。”

派对的喧闹声从身后传来，我知道我无法带着爱子逃跑。

于是我关上门，锁好，声音放柔和，尽可能甜甜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爱子在？我们可以一起享用她。”

可是瑞允只是看着我笑。“你骗不了我，珍妮，你的怒气飘得满屋子都是。”她伸出手，摸我的脸，我退到门边，“生气的你好美。最后一味调料差不多好了。”

“你疯了，我要杀了你。”我说。她走过来，吻过我的脖子，牙齿刮过喉咙。她身上的气息太醉人，我的腿几乎发软。

“我在她脑子里看到了你，无比诱人。”她轻声说。她的邪恶想法嘶嘶攀上我的手臂，绕过我的手腕。我感到手腕一阵尖锐刺痛。低头看，发现有的想法已经开始撕咬皮肤。“这让我必须得到你。”

一声巨响，瑞允尖叫，一盏瓷灯砸碎在她的后脑勺上。爱子倒在她脚下，轻微颤动，一脸阴沉。“滚开她那儿。”她咆哮着，却虚弱得只比耳语大声一点。

“你这个小贱人……”瑞允吼道。

我抓住机会猛扑过去，牙齿死死咬进瑞允的喉咙，她思想的惟幔在喉咙的空洞处聚集，收拢。我吮吸，吞咽，吮吸，吞咽，大口大口把这个女人塞进肚子。现在她的思想是我的了，在攫取时它们不断翻腾，我从中瞥见自己，瞥见爱子，还有许多其他像我们一样被瑞允算计吃掉的人，有的仓皇不堪，有的坦然赴死。

妈曾经告诉过我，爸爸就是这样离开的。她不小心把他吸干，直到他完全湮灭。第一次，我完全懂得了她。

瑞允的手链哗啦掉到地上，她空荡荡的礼服无声飘落。爱子也倒下了，像薄薄一张纸一样。

吃那么多很难受。我的胃部剧痛，整个身体因为丑陋思想的灌入而肿胀。但同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活，那么多可能性和无法驯服的狂暴在那里，让脑袋嗡嗡作响。

我俯身靠近地上的爱子，怨恨从她嘴里冒出周围缠绕爬行着无数思想，染黑了地毯。“爱子，醒醒啊！”然而她那么空，那么轻，甚至闻起来也没有了以前的味道。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惊扰了我。“夫人。”是主厨的声音。“第一道主菜准备好了。高登伯格先生想知道您要不要下楼去敬酒。”

[妈的。]“我……”我开口说话，声音却不是自己的。我望向镜子，的确，镜中回望着我的是瑞允，她黑暗可怕的欲望像打着结的乱麻缠绕着她的身体。“我就来。”我说着，将爱子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打扮好走出去，心脏跳到了喉咙。

我以瑞允的身形走下楼，来到餐厅，宾客们熙熙攘攘。我端着盘子，面带瑞允式的微笑。如果我看起来有一点像自己的话，那也没有关系。在吞食瑞允的思想时，我看到自己应该不是第一个在派对上可能会这样消失的人。如果瑞允会吸干一些人，自然带着那些人的特征。有人递给我一杯酒，我接过，内心在尖叫，手却没有抖。

五十双眼睛望着我，侍应生的目光在暗处闪着冷光。有人知道我代替了瑞允吗？有人能看出来吗？

“为大家的健康，为今天的盛宴，干杯。”我举起杯子说。他们整齐地一饮而尽。

瑞允的公寓暗下来，宾客散去，侍应生也离开了。大门紧闭，窗帘拉好。

我拿出厨房里所有的罐子、容器、锅、盘子，铺满卧室地板，沿着走廊，又摆到了楼下。

很多都已经装满了，恶毒的内容在窃窃私语，对我说着可怕的誓言。我把手放进喉咙里抠，朝放在膝盖上的锅里呕。

爱子躺在床上，苍白，安静。她外套前襟上有面粉和胆汁的痕迹。“坚持住。”我轻声道，但她没有回应。我拿着锅来回晃动，寻找爱子的蛛丝马迹，可是瑞允的脸却在液体表面变幻的反光中对着我笑。我挥手把它驱散，有几滴洒在地毯上。

周围缠绕爬行着无数思想，我从中抓起一个，一口咬下，将它撕碎。它叫嚷着，哭喊着说着些它无法实现的可怕誓言。它很庞大，顶满了我整张嘴。我把它生吃了，彻底嚼烂。嚼得越碎，越容易在吐出的残渣中搜寻到爱子的残留。

[你知道多久了？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我要找到她，我这么想着，黏稠的黑色液体从嘴里倾泻而下，吐在手上，烧着喉咙。摆放的容器将我围住,如同恶毒的流星风暴，喃喃念着我的名字。爱子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我能看见她的倒影掠过黑色液体的表面。如果有必要，我会将瑞允思想的每一寸撕开，从缠绕我的欲念到她长着雀斑的柔软肌肤，都撕开。我会把体内每一丝瑞允的邪恶都拧出来，直到我找到爱子，然后重新把她填满，往她的嘴里灌入她的全部。

我怎么会忘记她呢？我怎么会忘记她的味道，忘记她的气息？那是如同家一般让人难过却又美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