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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十五朵向日葵(26)

作者: 在水不禄 阅读记录

“我很抱歉。你可以恨我。”

陆景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他知道。如此狠毒的手笔,当然不是出自莫弈之手。

莫弈或许冷酷了些,但还没有那么恶劣。主谋另有其人。

陆景和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梅菲似痴似狂的话撞进他的脑海,撞出肝胆俱裂的回响。

“我爱一个人时,愿意为他拿起枪决斗,愿意为他割掉自己的一只耳朵,愿意抛弃家室与他私奔,愿意为他写成千上百首诗,也愿意为他躺上火车疾驰的铁轨。”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捧着她血淋淋的耳朵。

她亲身示范,不管对方是否想要,也不管对方是否需要,她都要偏激地献上耳朵,以此宣告自己炙热的爱,以此为烧红的烙铁,给所爱之人打上烙印。

“你是我的了。”

他仿佛已经看见梅菲得意洋洋的脸,那个疯子压根不在意自身死活,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你是我的了,陆景和。”

她会兴高采烈,像赢得决斗的骑士。

只要你还活着,你每一次照镜子,每一次看见自己,每一次意识到自己活着,都不得不想起我。

你的眼睛里刻进了我的名字,你的心脏里留下了我的污血,你是我的了。

如此截胫剖心般的凶残,比古代的暴君更甚一筹。

暴君只要求奴隶的身体,她更贪婪,她想要奴隶的灵魂。

而他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唯有俯首臣服,任由烙铁按在额上,烧出钻心彻骨的灼痛。

终究玩火自焚。

18. 十八

▍如果是你向我进攻,我会毫不犹豫地屈服。

梅菲第三次惊醒,时间已是午夜。

她曾专门查阅过夏彦不得不忍受的神经痛究竟是什么感觉,阴差阳错,现在竟然有了亲身体验的机会。

折磨她的疼痛以撕裂痛为主,好像有技术拙劣的医生在不断用手术刀剖开她的腹腔,将内脏乱翻一气,疼得梅菲整个蜷缩起来,像只被扔进油锅的虾。

病房里的温度被空调恒定在26℃,她却早已汗流浃背。

梅菲气喘吁吁地支撑着自己坐起,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床头的镇痛药片。

按照医嘱,她一天只能吃两片,而她今天第二次醒来时。因为疼痛难忍,偷偷多吃了一片,导致现在不良反应发作,她的眼前彻底模糊,仿佛蒙了一层雾。

再吃一片……不,半片,半片应该不会有事。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心口传来,让她想起童话故事里剜人心脏的桥段。

梅菲粗重地呼吸几次,狠狠扯住了病号服的领口,力气大得几乎把纽扣绷断。

她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地摸索。

“不能多吃,这种药物服用过量会导致肾衰竭。”

男人低沉的声线让梅菲吃了一惊,她猛一回头,才发现面向花园的窗边,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站着个人。

那人靠在窗上,背光,垂着头,身影修长又高大,用她雾蒙蒙的视线看去,和窗外林立的松木几乎一模一样。

陆景和?梅菲眨眨眼,希望眼皮能像雨刮器一样刷掉眼前的雾霭,好让她看得再清楚些。

可惜事与愿违,她连自己近在眼前的手指都无法看清。

梅菲第一次后悔下午不该多吃那片止痛药。

“怎么不叫醒我,喜欢看人睡觉?”

她语气轻快,费了好大力气,才避免了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

但是陆景和听得出来,从她骤然断开的音节与生硬涩哑的嗓音之中。

他因此也感到痛苦。

并非安慰他人时常说的体贴话,而是确有其事的痛苦着,好像他们的灵魂已经互通,如同一根藤条上长出的果实,让他第一次知道『感同身受』能逼真到如此境界。

他走向床边的小茶桌,将手中把玩的白色小药瓶搁到桌面,脚步缓慢,小心得像是怕惊醒了谁,又沉重得仿佛俄狄浦斯的自我放逐之路。

“睡觉?你睡了多久?”

话音阴晴不定。

梅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回答。

她一天里共醒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因为疼痛。

与其说她在睡觉,不如说是药物导致的半昏迷。

似乎意识到自己问话太生硬,叫人没法接话,几次沉默的呼吸后,陆景和缓和了语气,重又开口。

“……和印投资了不少生物分子研究所,我会找到办法。”

骗人。

梅菲专注地仰着头,试图在自己朦胧的视线里描出他每一根发丝的轮廓。

她噙着一个无奈的笑。

夏彦的病拖到现在仍然无计可施,难道是你不想救他吗?

梅菲迟迟不予回应,陆景和不明白她为何沉默。

黑夜吞噬了她的影子,让床上静默的女人像一道来自过去的幽灵。

陆景和不知道她是相信还是怀疑、喜悦还是悲伤,他甚至不知道她否还在。

太模糊了,仿佛身处幻梦。

而她只是一道因为太过寒冷而幻想出来的火焰,不久就将熄灭,甚至不存在于记忆中。

如同二十四年以来被他遗忘的无数梦境一样。

他想靠近、想一把攥住梅菲的手腕,确保她不会突然消失。

却又不敢。

他怕自己的动作再大一点,就会惊走什么、吹散什么,徒留抓不住的云烟。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触手可及。

陆景和垂下视线,胸中涌起一阵焦躁。

他的右手搭着玻璃桌面,拇指无意识地摩挲银戒,试图用它冰凉的温度安抚自己。

寂静,令人绝望的寂静。

“我先走了。你有什么需要……”

雕花铁椅被人拖动,在陶瓷地面摩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走?去哪儿,带我一起呗。”

梅菲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她似乎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半跪在椅子上,勉强直起身子,汗涔涔的手指滑进陆景和的指间。

“陆总,缺挂件吗,随身携带、只会混吃混喝的那种?”

梅菲笑嘻嘻地,另一只手搭上了陆景和的肩头。

她好像刚从桑拿房出来,浑身水淋淋的湿透了,呼出的空气比仲夏的滨海城市更潮湿,更灼热。

疼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陆景和一阵语塞,眼看她飘飘忽忽地就要往后倒,连忙扶住了她的肩。

“但你的病……”

“反正待在这里也没用,自我安慰而已。病房太闷了,带我出去玩吧。”

陆景和半晌没答话,无声抽回了被她牵住的右手。

梅菲好气又好笑。

她知道这人又开始了他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好像要把全世界的责任一个人揽完。

陆景和,怎么会有你这号活菩萨似的艺术家。

“陆总,麻烦您,弯个腰。”

陆景和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顺从地倾身。

梅菲搭在他肩上的手不安分地游到颈后,觉得好玩一样,指尖绕起了他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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