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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十五朵向日葵(25)

作者: 在水不禄 阅读记录

陆景和按了按眉心,将所有烦躁的心绪压下,几乎用尽自己最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梅菲在哪里』。

“梅菲……和海奥森的人有联系。她不能信任。”

他从焦急与担忧组成的狂乱海啸中抽身而出,攥紧最后的理性如攥紧救命稻草,尽量体面地开口提醒。

理性,精密的理性,冷静的理性,坚固的理性。

莫弈终于抬眼。

“陆景和,她能信任,不管她与谁有联系,不必怀疑她的立场。”

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合上电脑,与陆景和坦荡地四目相对,好像准备进行一场郑重的谈话。

陆景和心头忽然一阵不安,他蹙起眉头。

“为什么?”

“如果你问她叛变的动机,我不清楚。也许你可以问自己。”

莫弈十指相扣,在颌下撑起。

“我给她看了你的《五月》。”

陆景和瞳孔骤缩,仿佛回到十年前,十几岁的少年被暗恋之人窥见了心思,紧张与慌乱一齐涌来。

过于青涩,甚至陌生。

他第一时间想问为什么,又想问你怎么会知道,还想问是什么时候。但莫弈的神情那么沉静,眉眼之中甚至含着哀伤,只消几秒,就把陆景和拖回沉重的现实。

良久的语塞后,他摘出最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什么反应。”

“哭了。泪如雨下,从监控中都能分辨。”

陆景和首先感到不解。

怎么会,那是一幅绝对安宁的画,没有一丝悲伤。

但随即,他反应过来,懊恼地将五指插进发间。

疯女人,陆景和沮丧地暗骂。

他无地自容地意识到,早在梅菲见到画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还没明白的心动已经在她明镜似的眼里一览无余。

她完完全全看透了他,包括他藏在背后不敢示人的脆弱,和含在舌底不肯出口的温柔。

那根本是一幅明目张胆的表白,就该立刻挖个坑埋进土里,直到腐烂也不要再见阳光。

他究竟为什么会将它发表,如同偷情者大张旗鼓地将昨夜欢愉对象褶皱的衣衫晾在窗口。

愚蠢透顶。

可能他也疯了,陆景和崩溃地想。

一股莫名的羞耻席卷而来,他自我封闭的时间太长,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对人袒露心意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或是五年前?

太久了,名为『得体』的衣衫好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坦诚地告诉他人『我爱你』变得像裸奔一样难以接受。

可陆景和惊恐地发现,后悔莫及和羞愤欲死两种情绪来回拉锯之下,竟还伴随着丝丝澎湃的狂喜,令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陆景和难以自控地想。

光是这么想想,他与梅菲之间的距离似乎就拉近了一大截,从忽远忽近变得触手可及。甚至让他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碰到她温热的身体,嫣红的嘴唇,还有烈日一样的眼睛。

但凡他还有一点理性,就应该及时止损,趁早将自己从越陷越深的漩涡中拉出来,退回警戒线外安全的区域,随时可以全身而退的区域。

理性!对于从猩猩长成的人类来说,对于从古至今都没学会独行、从来渴望亲密无间的灵长类来说,这个词竟然逐渐成为褒义,多么可笑。

荒谬的理性,可笑的理性,该死的理性!

梅菲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双眸或睁或闭,手指变成枝条,从脚踝往上,缠住了他的身体。

如同伊甸园里蛇,诱惑着他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摘下朱红的禁果。

“为什么要自我束缚呢?”

纯白的枝叶攀附在他耳边,借着风轻声问。

所以他沦陷了。

全境溃败。

陆景和一把拔掉手上插着的针管,径直跳下了病床。

“去哪里?”

仿佛早有预料,莫弈不慌不忙地问。

“找梅菲。她在哪间病房。”

“她不在医院,在宁和。”

陆景和穿鞋的动作一顿。

仿佛时间凝滞,好久好久以后,他才缓缓抬起头。

“为什么在宁和?”

“因为她戴的面罩过滤器里,根本没有过滤层。”

莫弈仍旧端坐原地,他垂下眼帘。

“这就是我说能够信任她的原因,她已经交了投名状。”

“就是你的命。”

陆景和眼角抽了抽,他想起梅菲止不住的轻咳。

怪不得。

“……我的命?”

“她救了你,以自己的命相换。她点燃的药物中混有一种神经毒素,不可燃,耐高温,具有挥发性。她吸入了很多。”

陆景和松开自己系了一半的鞋带,有一瞬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但和印的陆总很快恢复冷静,迅速梳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有条不紊地将鞋穿好。

这是一个计中计。那个没有过滤层的面罩本是为他准备,梅菲以此得到海奥森的信任,她承诺会消除陆景和这个绊脚石,代价是交出硬盘为诱饵。

他唇线绷紧。

真是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骗子,聪明又残忍,像狡诈的赫尔墨斯。

除非她自愿向谁忠诚,否则哪怕将她动弹不得地钉在十字架上,也难保她不会用花言巧语致人死地。

人人都想得到她的心,可她如此精明,怎么会让自己吃亏。

一颗心换一颗心,公正公平,无可指摘。

起身望向莫弈时,他已经想通了所有,目光寒冷如刀。

“你利用她?”

莫弈坦然承认:“是。眼下的局面,为了赢,我只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

陆景和攥紧拳,眼里燃烧着肉眼可见的怒火。

“陆景和,别忘了,最初是谁只想除掉她泄愤。

她不是蔷薇,我与她并无感情,也不需要顾忌芯片操控的人工智能的人权,这是事实。”

莫弈推了推眼镜,针锋相对地与身前的年轻人对视,金眸锋芒毕露。

“她不是……”

陆景和不假思索地开口。

“是或不是,宁和的脑芯片检测仪已经研究成功,她现在就在宁和,你大可以用检查报告反驳我。”

莫弈打断他,将电脑收回公文包,自顾自站起。

“她感染的毒素似乎与夏彦是同一类型。但侵染更快、毒性更强,宁和只能保守治疗拖延时间。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与其留在这里与我争吵,不如赶紧去见她。”

陆景和额上青筋直跳,却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别将怒气发泄到莫弈身上。

他不是傻子,分得清真正的罪人是谁。

他既暴怒,又茫然,像一只因走投无路而龇牙低吼的狼。

古板单调的白色病房内,空气仿佛一点就着,莫弈沉默地走过他身侧,直到门前,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踟蹰许久,莫弈似乎叹了口气。

“虽然现在道歉毫无意义,并且非常混账,但……

我没有想到她会使用这么激进的方法。是我计划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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