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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十五朵向日葵(27)

作者: 在水不禄 阅读记录

“哎,这个身体真不方便。你也太高了。”

她半是抱怨半是调侃道。

因为疼痛而止不住的轻声喘息像一尾尾浪花化作的小鱼,前赴后继地跃出海面,撞上滩涂,将深海不为人知的古老故事带给金色的细沙,然后融进它的身体,再不分此彼。

仿佛回到万年前,百万年前,数亿年前,宇宙大爆炸以前,不同的质子还没有各自抱团,不同的原子还没有泾渭分明,世上从未有过固液之分、海陆之分、男女之分。

她吻住了陆景和。

陆景和绅士地半扶住她肩头的手指很不绅士地骤然收紧。

湿润的鼻息缠绕交织,陆总僵成了一尊大号的石像。

方才分走他注意力的重重思虑通通被紧急叫停,大脑中130亿个神经元全被敲锣打鼓地叫醒,为当下正在发生的意外事件惊慌忙碌起来。

应付此情此景已经相当吃力,可更要命的是,肇事者虽然毫无经验。却是个不仅富有探索欲,还胆大包天的狂妄之徒。

陆景和的嘴唇柔软又温热,让梅菲想起童年时家中女仆为了模仿西餐,自制的中式布丁,或者说西式鸡蛋羹。

最初的唇瓣相碰后,她很快不满足于单纯的接触,无师自通地含住他的下唇,一会微微吮吸,一会用齿尖轻咬,咬得很小心,确保不会使人受伤,像只遇见新鲜玩具的幼猫。

作为人体最精密的部分之一,唇上百万个神经末梢尽职尽责地工作,过于敏感地将她每一个微小动作带来的刺激无限放大。

陆景和喉结无声滚动。

直到梅菲好奇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掰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

“好了,我……咳,我去跟医生说一声。待会来接你。”

意识到自己声音哑得可疑,陆景和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他松开紧紧抓着梅菲肩的手,似乎想后退。

梅菲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

她说。

没有添加任何使其更为逼真的修饰词,或者夸张的动作和声音,只有这一个字。

因为这是她此时的真实感受。

遍布胸腹的锐痛像有人连捅了十几刀,仿佛被奸/杀后遗弃在荒野的少女,如果还没有人拥抱她、如果还没有人靠近她,她便只能凝视着天上的星子,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血液流干。然后尸体分解、飘散,成为星子的一员。

她牵住了陆景和的衣摆。

“不让我吃止痛药,总得给点别的当做安慰吧,不然我要疼死了。”

梅菲笑道。

她鬓边和额前的碎发都被粘湿,缕缕贴在白净的皮肤上。因为剧痛而面颊潮红,道道冷汗顺着颌骨流下,在下巴尖汇聚成一滴,隐约反射着窗外柔和的灯光。

即便如此,她的眼里也没有痛苦,还有通常总是伴随着痛苦的暴躁、仇恨与焦虑。

没有,一点也没有,那里面空空荡荡,尽是令人心碎的孤独。

仿佛一只形单影只的海妖,独自盘踞在远洋的礁石上,日复一日地向往来水手哼唱她所能想出的最动听的歌谣,期盼着有朝一日,会有谁愿意为此驻足。

而陆景和发现自己无法成为英雄奥德修斯。

因为如果听到这样的歌声,不管魔女喀耳刻如何警告,不管等待他的是触礁溺亡,还是成为她的口中白骨,他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寻着声音找去。

陆景和一把抱起还跪在椅子上的梅菲,将她放到茶桌上,然后迅速拉走碍事的椅子。

如同终于松开颈圈的狼,野心勃勃,气势汹汹。

他从身后揪住她的长发,使她不得不仰起头。而右手找到她的手,不容抗拒地分开她的五指,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插/进去,按在冰凉的桌面上。

占有欲,汹涌的占有欲,叫嚣着要得到她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的占有欲。

他攫取住垂涎已久的唇舌,几乎将她咬出血。

属于陆景和的气息铺天盖地,无一不在强势地向梅菲宣告,你是我的。

你不可以感到孤独,不应该觉得疼痛,更不能染病、受伤、离去、死亡,因为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所有物,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私自痛苦。

我不允许。

梅菲闭上眼,任由他为所欲为,肆意留下标记,任由淡淡的铁锈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

不知过去多久,因不安和恐惧而格外狂躁的小狼总算发泄完怒气,恢复了平静。

他松开梅菲的头发,转而温柔地扶住她的腰,右手也放松了钳制,却仍然没有离开她的嘴唇。

这阵厮磨堪称缱绻,两人心绪都平和安宁,情/欲的潮水仍未完全褪去,但已经隐约露出了其下更加坚实、更为壮观的堤坝。

梅菲觉得相当神奇。

她这一生习惯了冷眼旁观,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连想都没有想过。

信任,依赖,寄托,情爱,都是在她尚未懂得何为人际关系之时就已经被证伪的东西,她不会让蒙骗过母亲的谎言再欺骗自己。

她对人类寻找伴侣的行为嗤之以鼻,她训练自己与孤独和平共处。就连她终于无法忍受孤独时,也选择了强盗的办法。

去完完全全地占有某个人。

可是陆景和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时,陆景和温存地舔舐着他刚刚咬出的伤口时,陆景和的手掌包裹着她、并逐渐暖和起来时,她清晰地察觉到某种伴随她至今的障壁消失了。

她好像忘记了陆景和的身份,他的长相,他的年龄,甚至他的性别。

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他是年富力强还是垂垂老矣,不在乎他是倾国倾城还是丑陋可怖,她甚至不在乎他是男是女。

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年老还是年少、是高尚还是卑劣、是男还是女。

她只是感觉到两个存在,或者说灵魂,不受定义的灵魂,完全平等的灵魂,正水乳交融,难分你我。

他们各自跋涉了好远好远啊,才终于遇见,他们慎之又慎地彼此观察,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最后如履薄冰地走向对方,带着随时掉头逃走的怯懦。

可是等到他们终于丢盔弃甲,裸露的指尖相碰的一瞬间、赤诚的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某种排山倒海、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全感油然而生,几乎令梅菲困惑。

安全感产生的条件竟然如此廉价,只是另一个灵魂的拥抱?

不管对方是贫是富、是美是丑、是强是弱?

仅仅只需要一个?

陆景和最后在她唇角啄了一下,终于放开了她的身体。

“等我。”

他将梅菲抱回床上,低声嘱咐,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握着梅菲的手又捏了捏她的指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梅菲知道他是真的不舍,因为她自己也在属于陆景和的温度消失的瞬间,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留念。

她听到来自灵魂的回答。

“对啊,灵魂就是如此容易满足。”

“仅仅只要另一个灵魂的拥抱,就能成为它永恒安眠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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