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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幸而(5)

作者: JiaKu/落山水水 阅读记录

“一般客人问这话时都要被请出去的,但看在您是我的邻居的份上。”他说,仿佛只是放学路上,利威尔问他愿不愿搭顺风车回家。

“我叫艾伦·耶格尔,您要是愿意,下次您再和我打招呼的时候,可以叫我艾伦。”

所以,当下的情况是,无论利威尔愿不愿意承认,他被他的邻居上了,他的邻居未成年,而且利威尔付了这笔上床的报酬。

这个事实耗费利威尔一整天的休假也没能被完全消化。他尝试了其他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到落日时候,他已经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两遍,扫地机器人发出有气无力的嗡嗡响,他的手在消毒水里泡出皱皮,拖到最后,他终于不得已面对昨晚换下来的那身衣服。他想扔了它,捏在手里却闻到没消散完全的香水味道,混着干涸的汗液,洗不掉的口红痕,它看上去就像是会在数十年后被怀念的凌乱夏夜。

利威尔用密封袋把它收了起来。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会成为第一份纪念品。

但成年人的生活不该被夜里一点小秘密打扰。利威尔第二天再去上班,在新鲜的夏日微风里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的工作效率向来值得夸赞,午饭前处理完因为休假而延后的工作,午饭后再以骇人气势吓退谈判对手,拿下悬了半年的资金。走出会议室时他的脸色并未完全调整过来,顺带吓跑了几位刚准备和他问好的新人。

下属在一旁偷笑出声,利威尔看着几个仓皇转身的背影,问下属他们入职多久了。

“今年春天刚进来的,还冒着热气的大学生,”下属开玩笑地说,“年纪大概只有我们的一半多一点。”

是他的一半多一点。

但他们穿起正装来已经有模有样,好像生来就该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楼之中,他们拥有比盆栽裁剪得更规整的枝叶,能被这城市里的大部分人喜欢。

利威尔关上办公室的门,他花了许多年才拥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以及临近下班的两个小时里无人能打扰他的资格。他想起下属向他抱怨过与当今年轻人的世代差,他们晚上八点之后就不接电话了,下属说,言语中听出点当年被压榨过的恨意,现在年轻人不行。

但那少年还是行的,利威尔想。然后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膝盖撞到办公桌。

呸。

利威尔揉着自己撞出一块青的膝盖。成年人的生活不该被深夜一点小秘密打扰,可他今天上班时没看见那少年,在隔壁门口利威尔矮下身子,装作整理裤脚,过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响动。

他像是消失了一样。

利威尔放不下心。

当察觉到这一点时利威尔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他绝不是什么操心体质,但整件事情在他脑子里发展出了“因为我和这孩子上过床所以要对他负责”的逻辑,这让他感觉恶心,类似生吞海胆,腥味浓重到遮住了中年离婚的阴影。周末前他的妻子打来电话,希望他抽一个工作日的空闲出来,他们要去市政厅办正式手续。利威尔没能反应过来。

“市政厅?”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离婚。”他的妻子语气平淡。

他的后脖子被刺了一下。好,利威尔回答得很快,明确表示自己当然没有忘记。他们约定明天,手续办理只需要十分钟,利威尔甚至不用费心再申请半天休假。

他吃晚餐,放原先他们吃晚餐时最喜欢的音乐,音律轻柔温和,非常适合日落前的最后十分钟。汤半凉时利威尔想起什么,走去调大音量,大到任何一个好脾气的邻居都会前来敲门,他坐在沙发上,心烦意乱地等过半小时。

无人应答。

太阳落山了,也许他应该去别的地方找他的好邻居。

利威尔的半边脑袋剧烈地疼起来。

第二天他没有见到那少年——艾伦,艾伦·耶格尔,利威尔下楼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路上年轻人很多,趁着暑假把自己晒成棕色,但没有那个人。利威尔开了车,在前往市政厅的途中绕了远路,附近高中空荡荡的教学楼出现在他面前,利威尔突然笑了,为自己绕的这个徒劳无功的远路。

但他依然来得很早,甚至赶在了他的妻子前,因此他们没有排很长的队。他的妻子坐在一旁签字确认,利威尔看见她左手陷下去的一圈戒指痕迹,他的手上也有,摘下几天之后可能变浅了些。

那再见了。

他的前妻说,阳光照在她脸上几乎像镜面反射,但在一群愁云惨淡的分手夫妇中他们的氛围尚属良好。利威尔先让前妻的车开出去,他跟在后面,同路了一段,到十字路口处他向左拐,而她继续向前。

但利威尔没有马上去公司。他往回走,想起那少年当时抱着死去的野狗走过的坡道,他也沿着路一直寻下去,这个社区居住环境很好,走不了多远是新建的城市湿地公园,利威尔来到树丛间,想找一点类似标记一样的东西,林中阴凉,他空手而归时才注意到已经正午时分。

有些事情不是非问不可,甚至不问更好,利威尔都明白。他明白,所以他期待天黑时满心忐忑。

他来到老地方时那里已经有人了。少年靠着墙根,为照顾面前人身高而微微屈膝,那个人踮脚,往他脸上描着线条,飘忽灯光下看起来是位姑娘,裙子快要遮不住大腿根。

他们看上去很是亲密,大概是化妆刷把少年弄痒,他打了个喷嚏,姑娘手一滑,口红划到他的脸颊上。两人都愣了一下,少年拿手摸了把自己的脸,然后他们一齐笑起来。是只有在这样的暗巷里会听到的令人不快的咯咯笑。

利威尔警惕地站在几步开外,等了一会儿,才喊出声。

“艾伦。”

两个人都回过头。少年的脸迎着光,看上去像个小丑。姑娘莞尔。

“找了个情人?”她朝艾伦努一努下巴。

“是客人。”艾伦站直,一本正经地纠正。姑娘笑得更开,不可能,哪有客人知道你的名字。她侧开身子,上下打量利威尔,吊带从肩上掉落一半,她也毫不在意。

利威尔在她钻子般的目光里很不自在。

“真稀罕,我以为你对单身汉不感兴趣。”她对艾伦说。

“单身汉?”艾伦吃吃地笑,向利威尔看过来,“是这样吗,先生?”

利威尔紧抿着嘴,没有回答。笑声、手势与少年当下的打扮都非常不适合他,利威尔想,眉头皱得更紧,像是衣服上一块硕大污渍摆在面前,看着碍眼极了,利威尔想现在就把他扔进洗衣机里。

但利威尔没有。他修养良好,气度过人,即使面对不怀好意的谈判对手也有如山气势——一般情况下。

“我有事要问你。”利威尔盯着艾伦。

那姑娘收起口红,离开时手若有似无地拂过利威尔肩膀。

“有时候我也不太明白你们这些男人,”她说,声音娇俏,“被男人捅的感觉很好吗,这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