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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酒(74)

作者: 行山坡 阅读记录

声音吹进风里。

陈若安被她揽得微微弯腰,宋辞奖给她的吻带了点强制的感觉,而她甘之如饴。

她发觉瞭望台口原来是风的轨道,她们在风声中接吻,竟也像某种卧轨。

宋辞松开她,对视中缭乱的发丝不断掠过,她看到陈若安眼中不知名的暗河。在古板的眼镜下涌动,在清晨诉说夜晚,莫名地别有一番感觉。

“诶,”她笑着戳戳她,把这人不管是什么想法打断,“往……左转。”

交给陈若安执行,她想了想哪边是左,她以为这又是宋辞的某种游戏,转过身才发现她们已经到了什么样的高度。眼前早已不是石墙,清晨、山脉、城墙和秋天的真谛,这一刻才全部懂得。

更高处注定更加辽远,极目望去似乎山脉都在自己脚下,枫树浓缩成落在草地上的枫叶,洒满万千山河。她是在天上了吧,她想,天空把她们容下了。

风吹过,她听见宋辞的大衣翻折。

宋辞不再靠着石墙,而是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望向远方去。

她牵起陈若安垂在身侧的手,和她共享同一份震撼。

“我每次……看到这些,不同的这些,”她开口,在风停下来的时候,“就会觉得所有想不通的事何必想通。”

她感到陈若安的手收紧了。

陈若安是自己世界的思想家——这一点她们或许一样——她在任何独处的时候思考,三十年就想完了有些人半生所想。但总有想不通的东西,比如现在,比如人不应该能力越高越有选择吗?

如果任何事情都有答案,为什么两种抱负之间找不到平衡点呢?

她想不通,风把她的乱麻吹开。

“是……”她想了想说,“明白了,明白你昨天说蓝天包容一切。”

宋辞轻轻靠着她:“陈若安,你想喊两声吗?

“这里没人,”她说,“只有秋女能听到。”

陈若安转头看着她,这算是一种一语双关吗?

“喊了……嗓子会哑。”她说。

还会吵醒很多神灵。

宋辞笑起来:“说的好像昨晚是你的嗓子在用功。”

这种话说出来,陈若安竟然第一次没觉得赧然。所以蓝天甚至能容下深夜吧,她牵着宋辞往瞭望台里面走,她说什么话都敢讲,要躲起来才不会被笑话。

宋辞由她牵去,跟着她躲起来。

躲在石墙围成的小小空间里,瞭望台用以瞭望,就在这些拱形空间里体现。

“桃花源。”陈若安从箭口往外看。

她们安静地待着,安静地交流。不知道多久之后,陈若安缓缓道:“我好像必须接受这件事了,人只要生活在世界上,就免不了被不平的法则约束。”

能力至上,有能力就蔑视一切,好像越来越行不通。

宋辞看着她,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因为太想说以至于更谨慎地措辞。

她在陈若安等待的目光中开口了。

“但你的心可以永远自由,”她说,“人只要生活在世界上,哪里都是桃花源。”

她的理论太美,在陈若安心里冲撞个不停。哪里都能是桃花源,对,宋辞就像是打破了一切法则的人。

“不会落俗吗?一直不会?”

风变得小了些,头发不再肆意飞舞,只剩发尾飘飘。

陈若安看着宋辞,宋辞看着洞口之外。陈若安的心在等宋辞开口,等她飘扬的发丝说完前篇。

“不会,”宋辞转过头来看她,“我们永远不会落俗。”

永远热烈,永远浪漫,永远似落日点燃山河,大火一烧便只会沸腾。

她们对视着,这样认真地看着对方在印象里已经遥远。这一刻或许很多个瞬间都涌现,陈若安看着她,从越山到垵山,从公主寺庙到水族馆,从南安到南安……旅程到了现在,似乎早就不再迷茫。

她凑过去,轻轻合上眼。

轻吻就像是,造访前轻轻扣门的手。

宋辞同样闭上眼睛,轻吻之后分开,接着又凑过去,然后拽住衣领或者衣袖,手指缠绕在一起。

她们享受着这一刻,享受触碰,不如说享受触碰间隙内心的悸动,享受结束留白时无需多言的默契。

风吹得人心里发痒。

不会落俗,陈若安反复去想这句话,连同宋辞那双似乎望尽一切的眼眸。

她想到落日了,她觉得一天到这里甚至就已经盈满,然后想到,她竟也曾让落日停留。

宋辞团里是有庆功宴的,不同于研究所,歌舞团的庆功宴办得热闹很多。有家属的带家属,没有的便带朋友来,总之一切秉承着“热闹”的原则,陈若安跟着她来,发现艺术家的宴会的第一法则竟是无序。

大厅里摆着几排长桌,上面放甜点和各种酒,人们在散布其中的圆桌旁围坐,最前面是一个舞台。

无序地喝酒,然后随便点人上台,可那些人路都走不稳,音乐放出来竟然立刻就化身蝴蝶、孔雀或者云和火;一个节目结束便接着起哄,从夸奖和赞叹演变成下一个人的名字。

这是陈若安从未有过的体验,她无比新奇而惊叹地沉浸其中,她深深地爱着这种感觉。

宋辞的同事们这天见到她传说中的妻子,而陈若安板板正正的模样让他们都很震惊。似乎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人应该桀骜或炽热似火,可陈若安只是笑着和他们一一问好。

不断有人过来看她,甚至团里的小姑娘们也凑过来,宋辞只觉得好玩,她拉着陈若安去长桌那里拿酒,小小的酒杯递给她,逗她说你人气也还不错嘛。

陈若安忙着和别人问好,反驳都来不及。

起哄声响了一些,宋辞似乎察觉到什么,赶紧往漩涡中心张望。果然,吴松被人团团围着,“老油条”们嚷嚷着让他跳舞,小辈们在一旁偷偷跟着撺掇。

宋辞也很快加入这些人中,她甚至是主力,吴松带着满脸“拿你们没办法”的笑容起身时,整个宴会一下子到了高潮。

她们叽叽喳喳地簇拥着这位老团长上台,然后问音乐组好了没、灯光好了没、摄影师好了没。宋辞在陈若安身边看向舞台,精准地预测到人们的下一句吆喝。

“团长好了没?”

陈若安挑挑眉,没想到给宋辞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吴松笑呵呵地比一个“OK”,音乐就放起来。他跳最简单的蒙古舞,没什么高难度动作,力度却恰到好处。他那仍然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远方,蒙古族年轻的汉子便从他身体里走出来。

时空是不能管辖舞台的。

他的体力如今只够他跳个一分钟,他停下来,冲着这些热情似火的观众们扬起手来,手臂跟着音乐点啊点,像指挥棒一样,舞蹈家们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欢呼。

艺术殿堂里的疯子们,就都聚集在这里。

宋辞牵着陈若安跑过去,跑进人群中,陈若安发觉自己突然就学会舞蹈,芭蕾战胜古典舞的时候她就学会芭蕾;国标战胜芭蕾的时候自如地抬起手来,宋辞就从她胳膊下转圈;然后中国舞拿回领导权,挥鞭转在她这里变成甩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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