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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酒(20)

作者: 行山坡 阅读记录

莫名有种冷战的感觉,明明开车过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宋辞别过头去,车窗上映着陈若安模糊的轮廓。

沉默,像一片无边的死湖。宋辞开口了,湖面霎时划过一道火光。

“你不能讨厌犯花。”她突然说。

然后又陷入沉默。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询问也没有愤怒,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陈若安再不说话就相当于默认了。

“反正她已经——牺牲了。”陈若安说。

“没有。”

宋辞还是看窗外,头靠在后背上,车外的繁华和里面隔绝。

“没有,”她又说,“你别试探我了,她没死。”

陈若安深深叹了口气,这个问题里蕴含了太多有关未来的事,但车上合适聊这些吗?

“快到家了,”她说,“前面有个酒吧。

“要去吗?”

宋辞看向她,侧脸,黑框眼镜下不知道是什么目光,但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她笑了笑,这位一丝不苟的研究员不知不觉也变成这样,在深夜寻找酒馆的醉鬼。

她点点头说:“好啊。”

还是在酒馆好了,随便聊点什都好。

干净明亮的清吧,两个人坐在角落的吧台上。面前的墙上镶着一排并不刺眼的灯管,宋辞要的清酒,陈若安和她一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拿上酒,宋辞就变成谈话的主人。陈若安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我没想过什么很长远的事,人只有做好了变成容器的觉悟,灵感才会找上来。其他的——无论是扎根了还是改变了什么,都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了。”

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了。

这句话在陈若安脑子里单拎出来过了一遍,那是谁该考虑的事?

她感觉有个高压水枪直往心里冲。

宋辞举起酒杯,透过灯光看里面的酒液。她突然笑了,没怎么给人见过的释然的笑容:“其实人啊,想成为容器太难太难,稍微有点大的经历都不好,都会变成枷锁。

“所以萍水相逢不可避免,我在别人身上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那就一直和各种人萍水相逢下去也很好。”

陈若安一直没说话,之前是觉得自己被卷入某种思考,到这里是觉得没什么能说的了。她盯着宋辞看,上扬的嘴角,她觉得这样的笑容背后是宋辞的一切智慧一切经历。宋辞说的话很值得思考,她慢慢记住,要回去好好想想。

“嘿,到这儿你也不说话,”宋辞把酒杯凑过去跟她碰杯,“问你个问题好了,你怎么看待死亡呢?”

有点突然,但给她们俩讲似乎刚刚好。

陈若安端起酒杯来喝酒,其实这个问题是不需要思考的。

“死亡,人类在死亡面前能做的只有等待,”她摇摇头,“生活没有给人太多时间去想它,所以能真切和死亡对话的时间恐怕只有垂死之际。”

宋辞倒完酒,盯着吧台上放着的酒瓶看,日本清酒,瓶子上全是日文。陈若安的话充满着陈若安的感觉。她觉得确实是这样,给陈若安来想这个问题很难有第二个答案。

好,带着冰冷理智的陈若安又回来了。

“你呢?”

“我啊……”宋辞的食指和中指很高频率的敲着桌子,好像在现想答案一样,“坦然地等待,然后把每一个角色都当成最后一个。”

陈若安很意外地看着她,这个答案,明显是早就有所感想的样子。怎么会呢?风华正茂、正处于职业巅峰的舞蹈演员,你去想死亡干什么呢?

“听你的意思,它好像离我们很近?”

她又在试探了,到今天才发现,宋辞的秘密太多太多。

“没有,”宋辞笑了,而且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谁知道呢,你自己也说吧,唯有等待。”

这种干净澄澈的笑容,陈若安看了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你别说,这个话题还挺配这个酒的,”宋辞看着酒瓶自顾自地说,“日本作家就喜欢在作品里讨论死亡,搭配清酒。”

陈若安挑了挑眉,今晚有种被宋辞狠狠上了一课的感觉。

“喜欢看那些吗?”她问。

“没有,我就挺纳闷的,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文化。浸泡在那些文化中的人类,又是为什么犯下然后否认罪行。”

无关自己的话题,总算能喘过气来,陈若安和她碰杯:“但是从文学作品里找到答案可不容易。”

宋辞点点头:“是呀,太片面了。就算是日本的畅销书或者名著,用来反映一代人的思想也太难了点。”

她眼里总有种似欣赏又蔑视的感觉,陈若安看着她笑了:“看日本的作品却情不自禁发出赞叹,很别扭吧。”

宋辞撅了撅嘴,一副天真的样子。

“哎,这么大的仇恨又偏偏欣赏它的文化,纠结死啦,找不到答案就没再看过了。”

不用这么偏激的,陈若安想,但她没开口,她怕激怒犯花。

“说真的,”宋辞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干的事是很厉害的吧。什么上天什么入水的,大国重器。”

她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要不是陈若安熟知她的酒量,恐怕真觉得她已经喝醉了。

“不是什么大国重器,”她摇摇头,“小零件而已。”

虽然她有这个想法吧,倒不是说多想攀升,就是觉得还应该再走走,这里还不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等到学校这边的事都弄完,向上面申请一个新组下来。

“别谦虚,一说你的事就谦虚。”

“真没有,”陈若安笑了笑,“不过确实,没有以前狂了点,以前敢说自己是全西北最牛的技术员。”

宋辞一脸惊喜道:“真的假的?”

“嗯……”陈若安想了想说,“这东西不好评。”

她没否认,可能因为她真不是什么谦虚的人,也可能就是想告诉宋辞吧。但她五年前的确是做了一把功臣,那次是模拟动态项目上的问题,聚集了几个单位的精英,到最后被她解决掉了。

那次奖金给的特别丰厚,全款买下了现在的房子。

不过不谦虚并不意味着骄傲,陈若安的强大与其说是一种骄傲的资本,不如说是她自己的组成部分,早就习惯了的东西自然不必隐藏也不必因此觉得高人一等。

“真好啊,”宋辞说,“还是你们这种人有本事,说‘一切为了国家和人民’出来感觉都更有底气。”

被犯花憧憬着的美好祖国,死了几万人却惊不起一点涟漪的时代的落幕,就是一个个眼前这样的人作为动力,在推动泱泱大国的复兴。

这种纯粹和强大带给陈若安一种超乎常人的沉稳,所以每每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宋辞总能安心地送犯花离开。

今晚也许是不需要酒的。

她们又干杯。

“在你们行业,你现在就能做到这些恐怕很让人羡慕。”

“一样的,生活上就欠缺很多——枯燥无趣的。”

“喂喂喂,这不是有我……”宋辞拍拍她的肩,“可别说无趣什么的,我最欣赏能一心热爱一件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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