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疯子酒(15)

作者: 行山坡 阅读记录

李成河无奈地笑了笑,翻开书继续看了。

宋辞认识他甚至要早于陈若安,高手如云的学校里两人都是背景板来着,在背景板里做搭档。他们都明白彼此,李成河需要沉淀,宋辞需要被发现。

或许有十五年之久,或许还要多,冥冥中走到今天似乎是一种必然,国内顶级歌舞团的首席,也算是殊途同归。

“你倒是真有张军的感觉,姜导背地里夸你来着。”宋辞说。

“是我该这么和你说,”李成河又把书合上,看着她认真道,“我还担心你走不出来。”

你最近越来越像她了,犯花是最后吞了枪口死的,她的灵魂好像真找上来。

“不会。”宋辞摇摇头,但她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眼前的事之外的都是无意义,她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东西。

至少走不出来的事没去想过,尚未走进去的时候谈什么走出来呢?她和李成河说起犯花,渐渐变得像在说她自己。

陈若安的研究究竟是为何方?这是宋辞唯一会开小差去想的事,她想到十多年前陈若安与她“合作”的项目,那人现在大概早就超脱这些,她相信这件事。

又过了三天,她往家里买了一盆君子兰。卖花的人说这是改良种,只要悉心照料,秋天也能开出花来。

陈若安有时不理解院里的决定,既然要他们全力以赴,又为何渐渐变得什么也不说。

她知道有些机密是无法告知到组里的,但相关性能和需求也不说了,开会时问起总被一只向下按的手摆平。

数不清第几次了,阶段性成果被打回甚至全盘否定,实在没有进展了,上面的文件含含糊糊,说要做“战术模拟机器人”的核心程序。

那天陈若安和黄续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夜,黄续说现在早就没人讨要所谓待遇,猜疑也要有个度。

陈若安不说话。

“新文件新文件,9·23和上次有什么区别?谁还不知道是战术模拟?威尔特斯交上去又说不能用,战术模拟你不用威尔特斯你用什么?”黄续的右手锤进左手手心里,“我们老了哈?现在是有多新的东西了。”

陈若安扶着太阳穴看电脑屏幕,手上一直操控着滚轮。

“我也就跟你说说了……”黄续转过来看着她,“昨天早晨六七点要开会,说要调整,要做‘七维空间’一体化的东西——让他们搞无人机的去弄啊。

“我真不知道王兴想的是什么,真把30A组给我了,妈的。”

陈若安听到这里,把手头的一个文件投到办公室前面的屏幕上。

“既然都说到这了……”她靠在靠背上,手扶上把手,“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觉得没必要说,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她把遥控器给了黄续,让他一页页翻看。屏幕上是她对于一些国外相关研究的摘取和分析,以及所需的核心程序块和结果模型。

“技术难题就是航空领域——按以前的思路没有那么复杂,作为辅助模拟作战的机器人,难度应该就在于仿真和对于单兵作战给出反应。现在不一样了,要想统筹全局的战术,卫星是少不了的一环,这么看威尔特斯是行不通。

“30A组如果真并过来,这个方案是有可行性的。对了,我还有一个能用上新型声波探测的方案,和这个的内核是一样的。如果需要的话,后天组会我一块带过去。”

黄续沉默了,他安静的阅读屏幕上的文字,详细的图解和文章并存,其中的德文被陈若安给出了英文关键词,她甚至分析了基于少数极端情况的行为模拟。

莫约过了很久,这段时间陈若安敲键盘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黄续突然出声了。

“你真觉得有可行性?”他问,“就算把搞制导的那群人弄过来,这个方案也有点超过我们的能力范畴。”

“我说了,这是下策。我迟迟不拿出它来也是估计出它的困难,但你现在有别的办法吗?”

黄续叹了口气。

“威尔特斯问世也只用了半年,我们这么多人,我们得相信自己。”

黄续还是不说话,他来回翻看屏幕上的文稿,半响,他重重靠在椅子上说:“先看看上面过不过吧,真过了就是一场大战。”

“嗯。”陈若安淡淡道。

“你啊——我有时候真怕身体就这么累垮,我听说有的单位裁员到最后都不剩人,咱们倒是蒸蒸日上的,还年年拿先进。我都不知道哪边是对了。”

陈若安从电脑后面看了他一眼,男人用宽大的手罩着额头。

“这没办法,”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起来,战争来了的时候部队上前线,战争没来我们就一直在前线。这没办法。”

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衰落,站在这个位置,有时候自己所里、组里的论文发出去就代表国家最高水平,很多事就是肩上的责任了。何况国家给他们的待遇很高,退一万步说,就算为了这待遇呢?

“嗯……”黄续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应和声。

办公室陷入安静,安静中只有陈若安的键盘偶尔作响。手机震动了两下,黄续把它拿起来关掉,而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不行了,两点了,”他说,“不能光让上面给我定目标,我也给自己定了个,以后两点就必须准备睡觉。”

陈若安笑了笑,算是回应他。

“你还打算待到几点?”

“再说吧,”陈若安说,“既然要上报告了,得再完善一下方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陈教授,”黄续端着杯子向门口走去,“还是要休息……”

陈若安点点头,和他说了再见。

姜导说,犯花好像是有点温柔的,而她的温柔又很不一样。

他用“好像”二字,他只是说一下他心中的犯花,却不料这一句说在宋辞的心坎上,哪里的温柔呢?姜导又说让她自己去想了。

犯花是个高傲的女人,从少时就一直坐着花魁的位置,甚至对不太入流的客人都有些蔑视。但她又真的是温和的,从她年幼时的经历起笔,被关押的时候倒是想得多了,然后生出怜悯之情。

她是为救女学生而死的,别人觉得是贱命换了好命,从犯花的角度想想,她是从认识到这个局面起就给自己想好了这个结局。只是该做不该做的问题,没想过自己是贱命,也不嫉妒那些人的“好命”。

她是个这样复杂的人。

宋辞对生活的敏感于是又放大,她把君子兰也照料到开花了,鲜活的生命开始点缀这个屋子。她盯着那些花看,花下独酌,喝的是不太纯正的西洋酒。

又苦又烈,下一瓶就有可能淡得像水一样。

“哪里好喝了。”她问,然后没有人回答。

但有天就是突然变了想法,突然觉得好喝,她记住手里这瓶酒的名字,却发现下一瓶也是一样好喝。

她开心了,好像这次排舞以来没这么高兴过一样。她站在床上跳舞,举着酒瓶扭动腰肢,嘴里哼着小调,她觉得她也需要一个观众的。

上一篇:赠予你关于我的故事 下一篇:两个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