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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出书版)【5部】(17)

紫颜一怔,想到自己对天改命的心愿,何尝不是逆天而为,迎难而上?十个行业的杰出英才借此机缘聚首,也非有此雄厚财力才能举重若轻。如此一想,撄宁子本意虽俗,倒成全了各家才艺百花齐放。他的心思不由又活络起来。

姽婳瞧出他心意,安抚地道:“你定是觉得为他一人恢复容貌太过简易,其实这回有那许多高手,单学学人家的本事触类旁通,也够你一辈子受用。”紫颜精神一振,道:“我要寻文绣坊的青鸾大师,学个一招半式回去。”

姽婳心中一动,侧过脸看他风中的轮廓,星眸闪烁,是想念起某个人了吧。她陪他并肩站在船头,感受晚春的夜风拂过脸庞,三个人同玩耍的日子就在眼前,起落如灯影明灭,那一刻心尖的暖,怎么也吹之不去。

正在此时,有个面色黧黑的船夫跌跌撞撞跑来,冲姽婳大喊:“你家先生出事了!”两人色变,夺路赶回傅传红的居室。只见那位国手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旁边竖了一人,反叫两人更为紧张。

先前那个灰袍光头跪立在跟前,正摆弄傅传红的脑袋查看,硕大的耳坠折着烛光,烧成一个亮环。紫颜和姽婳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伸出手去,同声道:“不劳烦先生!”把灰袍人往旁边挤去。

灰袍人不以为意,嘻哈地说道:“咦,你们是他弟子?来,告诉我,住在此间的定是傅传红对不对?我帮你们救醒他,你们让他给我作幅画成不成?唔,就画我骑在青牛上吧!最好嘴里叼根稻草,手中拿支横笛——”

他兀自叽叽呱呱说开了,紫颜乘隙为挂名师父搭脉辨苔,查探中毒情况。破碎的杯盏,古怪的茶水,可疑的情景一望即知是中毒。好在傅传红浅啜后即觉不对弃杯,因而中毒不深。

紫颜想了想,走到案前准备拟几味药,又觉太费辰光,犹豫不决。灰袍人在一旁嘿嘿笑道:“小丫头,为何不来求我?”紫颜不理他,径自提笔写方子,灰袍人凑过头来扫了两眼,又笑道:“呀,似模似样,可惜是老人心肠。”紫颜顿笔,道:“敢问什么叫老人心肠?”

灰袍人听他说话,眉头一皱,仿佛缠上什么烦心事,摇了摇头道:“你这药方是个慢性子,等药熬好了,你师父也闭眼去了……”姽婳插嘴道:“喂,你别咒我家师父!这点小毒,难不倒我们,也决害不死师父!”说完,伸手在傅传红鼻尖点了点,灰袍人嗅得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前尘旧梦般在心头晃了一晃,便暗暗遁走。

他当下了悟,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傅传红的弟子,有点真材实料。呀,你们不许我救你们师父不要紧,我去领个人来,他救人的法子最快,你们求他就好!”说完,乐呵呵地荡出门去。

紫颜望了他的背影,道:“他知道傅传红的名讳,该是赴会之人,若真是皎镜,让不让他医呢?”姽婳叹气道:“只怕被他医过,一条命先去了半条,傅传红文弱画师一个,禁不起他折腾。我的香只能为他守得灵台清明,你的药偏又太慢。”紫颜道:“或者取一味臭气熏天的药物,逼他吐出来如何?”姽婳闻了闻地上的茶水,摇头道:“此毒循脉而潜,早入脏腑,吐也无济于事。”

两人烦恼之时,灰袍人拽了一个倜傥的青衣男子入内,那人进屋不看倒地的傅传红,目光直飘向男扮女装的紫颜。他盈盈的笑容甚是温柔,紫颜消受不起,勉强笑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鄙人墟葬。”青衣人说完,紫颜心中一惊,知他是名满天下的堪舆师,正是此次十师会的首要人物。墟葬却不在意,一双眼绕着紫颜如穿花蝴蝶,边打量边寒暄道:“敢问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要不要测个八字,看个手相?”

紫颜被逼得无路可逃,在屋子里一步步后退。姽婳认得墟葬,当下瞧得有趣,躲在一边捧腹大笑。灰袍人也在大笑,不经意地转头对她说道:“你们虚凰假凤,究竟想骗谁?”

此时墟葬的眼神突变凌厉,紫颜顿觉四面八方有巨大压力涌来,再看脚下被他逼入一个死角,留心想了想奇门方位,正是九宫中的死门。姽婳用眼角扫见灰袍人袖中两手内有尖细的银针隐绰闪光,而她已无处可退。

姽婳肯定对付自己的就是皎镜,若用迷香放倒对方,未免太不恭敬。呵呵一笑,她手若天女散花,撒下镇静心神的沉香之末,朗声说道:“霁天阁姽婳、沉香谷紫颜拜见两位大师。”同时,两枚月牙犀角亮在手心。

墟葬退后一步,目光恢复柔和,先前的杀气如点水的蜻蜓,倏地飞过。紫颜想起姽婳说过,谷中曾救了师父一命的房屋设计正出自墟葬之手,对他颇多感激,立即朝他认真拜了两拜。

灰袍人收回银针,摸着光头招呼道:“我是皎镜,可不是和尚,别跟我客套!”又想走近傅传红,姽婳以身拦住,惹得皎镜气恼道:“好,好!不许我救人,我当真不管了!”

墟葬撇下紫颜,一把抓住姽婳的手,笑眯眯地道:“鬼丫头,居然是你!装神弄鬼扮到我们跟前来。不是让你去请沉香子大师的么?这位莫非是他徒弟?”

姽婳笑容尽敛,涩声道:“大师驾鹤西归,今趟是他徒弟代他前来。”墟葬猛地一跳,扯住她叫道:“什么?”皎镜亦呆了呆,道:“他得了什么病?”紫颜早在一边红了眼,将原委简略说了,墟葬含恨不已,皎镜更是骂道:“什么照浪城,竟敢欺到十师头上!”

众人正自难受,姽婳指了傅传红道:“罢了,这里躺着个快死的,先救人为上。”

墟葬情绪复杂地瞪了紫颜一眼,托起罗盘走到傅传红身前。他闭目凝神张开两袖,粉青色的吴绫袍衫如春日嫩柳扬枝,闻得见鲜活的草木气息。恍惚间心神空明,一支金针徐徐降落,垂入罗盘天池。

“生气在寅甲,死气在申庚。”他仿佛吟哦般念出这几字,金针像玄冰在幽海上漂浮移动,无法指归中线。不吉之兆,墟葬一挑眉,金针起而又落,如是三次,每每像鱼钩翻扑入天池。诡异的罗盘画满金字,烛火下望得久了,有如流光飞舞,倏地划过双瞳。紫颜禁不住眼前的绚丽,稍眨了眨眼,墟葬的动作停了,金针笔直地指向一方。

“正西,酉位。”

姽婳迟疑问道:“这是什么位置?”

皎镜掏出一块白绢,上面密密麻麻绘了船内各舱房的地形,指向船尾的一间房道:“这里?”墟葬不语,掐指继续推算方位,末了答道:“进屋后如有纱橱,往最下层去找,当有一铁制密封小盒。”

“对方几人?”

“有两人住那屋,同党还有若干,暂时推算不出。”

紫颜心下惊异,姽婳见多了墟葬的本事,闻言自告奋勇道:“我去擒贼,不劳两位大师亲自动手!”娇躯一摇,香飘在外。烛火暗了一暗,被她的气势压制了似的,等姽婳不在屋中,才又自大地亮起来。

皎镜冷哼一声,翻翻傅传红的眼皮,见死不掉,乐得不管,把他抱到床上躺着了事。墟葬招手叫来紫颜,询问沉香子去世的经过,末了沉默不语,跳脱的表情难得沉寂下来。

十年前的盛会,墟葬曾亲入谷邀请沉香子,因了仇家和幼女的缘故,沉香子不肯出席。墟葬恳请数次无果,只得为他设计好机关,请来玉阑宇璧月大师安排工匠协助打造。由此结下的情谊,本以为今趟有机缘再续,谁知斯人已去。

“为何易容前来?”

紫颜低了头,他和姽婳为了忘却沉香子之事,特意怀了游山玩水的心境前来,并无小觑十师之意。无奈生疏就是一道墙,墟葬隔在那端,说出来或许曲解他的心事。屋子里憋闷的气味重了,紫颜走开两步,道:“我去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