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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明日歌系列)(33)

她闭上眼,狠下心,坚决地跳了下来。

江留醉本想试探若筠紧急时是否会本能地运用武功,此时他发现又做错了,她根本就没有任何会武功的迹象,一任身子飞坠下来。他完全愣住,竟没有伸手去接,眼看若筠闭着眼,平静地笑着,直直地朝地上坠下。

就在她将要撞到地面时,若筠感觉出不对,睁开了眼,江留醉像石头般站着,仿佛没看见她。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快得来不及思索。若筠一念未已,就在最后的一刻,江留醉伸手推出,一阵罡气将她的身体送出数丈之外,随后飞身赶上,抱住了她。

“你没事吧?”江留醉问。

若筠惊魂未定,一脸红晕:“我好怕!你说你有办法让我想起以前,是什么办法?”

办法分明已行不通,江留醉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女子,支吾道:“我们先去找秋老板,看能不能把你赎出来。”

两人肩并肩从门口进了十分楼,若筠始终嘴角留笑,她的笑不得意不张扬,让人看了情不自禁为她高兴。此时厅中的人少了许多,金氏子弟都不见了,左虎左拥右抱,看到他们进来,只是瞥了一眼。

若筠带江留醉直趋秋莹碧的屋子,秋莹碧见两人进来并不意外,泰然地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我想赎若筠出去。”江留醉直截了当地说。

“不可能。”

“我出双倍的价钱。”

“多少都不行。”秋莹碧依然含笑,不失风度,“没有价好还,也没得商量。”

江留醉看了若筠一眼,她低头不吭声,又没了生气,像柔弱的草只知顺从。“我要是硬要带走她呢?”江留醉笑道,看似说笑,语气强硬。

“哦?”秋莹碧甜甜静静地笑着,毫不在乎,“如果你想成为京都府、大理寺和刑部的通缉犯,想和雍穆王府、昭平王府为敌,并且自信能从我这里把人抢走,就请一试。我决不拦你。”

说完这话,江留醉立即感到凌厉的杀气自秋莹碧身上涌出。他突然觉得天下的老板娘都不能轻易忽视,太公酒楼的蓝飒儿是高手,眼前的秋莹碧显然也是,四周像有千钧重物挤压过来,逼得他透不过气。他的右脚向后退了一步,抵住全身的力量。

若筠看出情形不对,急切地叫道:“住手,你们不要……”

秋莹碧收了罡气,冷冷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公子,望你好自为之。你们回房去,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她冷静得如插瓶里的腊梅,不多不少地微笑着,悠然地吐着幽香。

江留醉无奈,他没把握胜得了她。十分楼如还有高手,带走若筠就更是难上加难。

他不觉掠过一个念头,这老板娘怎会有如此身手?只是这念头立即被沮丧打断。不得已,两人重回若筠房内,江留醉觉得气氛已不如前,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好久,若筠善解人意地开口,安慰他道:“有些事急不来,我本就没打算出去。”

“可是,我怎能给你个希望,又眼睁睁看你绝望?”江留醉不忍心地道。

“你错了,我并不绝望。从我喝了那一碗‘忘前尘’开始,我已学会忍耐,没什么再能打击我。”她神情淡然。

江留醉发现他看错了她,即使是株柔弱的草,仍有她的韧性。

“我再想想办法,你……”他没准备承担更多的责任,略一犹豫。一向爱管闲事的他,自忖并不怕惹麻烦,此刻却是例外,既想摆脱又想陷入,究竟是怎样的心境一时也想不清楚。因为无法为她出头,他又觉得内疚,像欠了她似的叹气道:“我对不住你。”

若筠一笑,拍拍他的手,忽然问:“你为什么会来十分楼?我不觉得你和他们一样。”

“我以为这是家酒楼。”江留醉这样说了,才意识到腹中空空。“我先走了,”他微感轻松,竟飞来一个好理由,“我得去吃点儿东西。”他的话里仍有不安,想到了郦逊之,燃起一线希望,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你不要太难过。”

若筠并不在意他的承诺,反倒自在地道:“我不在乎,我根本无处可去,在何处都一样。你不必担心,不知道从前或许更好。如果从前很痛苦,做个没有过去的人未尝不是好事。一世不过百年,有没有过去都无所谓。你说呢?”

这一刻的她口气成熟许多,眼里的迷茫渐渐失去影踪。

江留醉把她的镇静视作麻木,心头袭上一阵伤感。他察觉出内心的软弱,若筠在一旁笑道:“你要走就早点走,否则店铺关门,又吃不上东西啦。”

江留醉走到桌边,取出身上的钱袋,倒了大半出来。“这些留给你,希望能有用。”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若筠没有拒绝,只望着他不出声。

出门时江留醉走得很快,怕走慢了就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走出十分楼的时候,他只觉恍如隔世,门里门外,天上人间。江留醉回望二楼,若筠倚在窗口看着他,他又想起初见蓝飒儿时的场景,那时他觉得看到了一个梦。而此时,他感到看到了人生,现实的人生。

楼上的若筠美得忧郁,她仍在微笑,不带一丝怨恨伤感。

直至江留醉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若筠才回转身,秋莹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们真是情深义重,”她嘲讽地道,“尚未有露水姻缘,就仿佛老夫老妻。”

若筠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老练许多,仿佛一瞬间经历过沧海桑田。她轻慢地道:“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可惜左虎不在这儿,金逸也不在。”秋莹碧语气冷淡。

“你以为我想陪他?他三番五次指明我的身份,只有先骗过他才好行事。否则,万一出了乱子,你一个人就揽得过来?”

“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担心的?杀了便是。”

“因而你就急不可待地显露武功了,是不是?你的功夫真是不赖。”

“只因我们的芙蓉被他吓到了,竟对一个小人物刻意逢迎起来。”

“小人物?他的确是个小人物,不过你知道他是谁?他姓江。江留醉的江。”若筠又往窗口看,“我一路上都和他在一起。”

“是他?”秋莹碧喃喃自语,“江留醉,他不是……”

“你知道就好。他追到这里来,现下被我瞒过,以后可就难说。你不想我们的事让他搅了吧?我做事向来有分寸,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

秋莹碧听到最后一句,怒道:“我们的芙蓉只怕就快越出分寸之外了!你明明可以让我来对付他,你顾忌什么?竟然让金逸吃了个闭门羹,你用心何在?”

“跟你说不通。”若筠转移话题,“我说过很多遍,别叫我芙蓉,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绰号。”她此时的神情与蓝飒儿无异,充满了自信与精明。

“是啊,你一向不喜欢这个称号,可是为了什么呢?”秋莹碧顺着她的话冷笑,“只有我知道原因,你想不想听?”

蓝飒儿被她的态度激怒,也冷笑道:“只管说来听听。”

秋莹碧神色傲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始终想得到我的称号。你想做群花之王的牡丹,而不是平凡的芙蓉。”

“你说什么?我不喜欢这个绰号,不想被比做花,任何一种花我都不稀罕!”蓝飒儿哈哈大笑,支出一手指着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有人自以为了不起,什么花中之王……我可还没看上眼!”

“你假戏真做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秋莹碧转身欲走,蓝飒儿的声音又不冷不热地传来:“若不是我假戏真做,怎么骗得了他?”

秋莹碧回望她道:“他本就是个笨蛋。”

“他不是笨蛋,只不过太容易相信人。”她说完这话,看到桌上那些银两,意识到心底对江留醉的好感,板起俏脸佯作轻蔑之态,“你不相信任何男人,为什么也要人家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