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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明日歌系列)(2)

他的混沌玉尺由一块上古玉石精魄炼成,不畏刀剑之利。黄衣人的长刀更纵如流星,瞬间飞电睒睒,如雷霆震怒势动九天,眨眼间把红衣的退路封死。两人一刀一尺,攻势心有灵犀,一齐向红衣手掌招呼过去。

落日西斜,霞光中两人尚未看清,红衣的身子便散作轻烟,忽地朝上下左右不同方向逃逸。及两人将兵器追上,便发觉追到的又是虚影,他的真身早已飘然远离。

郦逊之瞧得真切,玉尺旋飞,当空向红衣立身之处插下。红衣反手一拍,同时躬身缩闪,来去如电。等郦逊之撤尺再攻时,红衣宛若游丝飞逝,倏地弹开数丈,鬼魅般钻到黄衣人身后。

黄衣人只觉脖间一凉,竟是红衣吹了口气,骇然回身时,红衣哈哈大笑,飞身跨上马远远遁去。郦逊之赶上几步,听到他的声音傲然从夜空传来,对黄衣人道:“你的头先寄着,改天我再来取。”再看时,身影没入道旁不见。

红衣独斗两人,丝毫不显张皇,一旦无法得手,说退就退,确有绝顶杀手的从容风范。郦逊之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心道:“将来必有跟这杀手再决胜负的时刻。”他既知武功不逊于他,心中自是自信大增。

黄衣人收刀入鞘,谢过郦逊之。郦逊之一眼认出他手中的是东汉名刀“斩破”,遂笑道:“尊驾是金无忧大人?”心中登时警觉,金无忧为北方十三府总捕头,专司狱讼疑难大案,此番出马必有大案。

金无忧道:“阁下好眼力,不知尊姓大名?”郦逊之说了名字,金无忧目光闪动,又沉声道:“阁下莫非是康和王之子?”郦逊之暗想不愧是神捕,他鲜少在中原露面竟也被识得,当下点头应了。

金无忧道:“康和王有子远游,京城的人都知晓。刚才世子与红衣对战时夹杂幻大师的身法,在下本已眼熟,等你报出名字自然想起。”幻大师是东海三道之一,与兜率子、冷啸道人被江湖人尊称为“东海三仙”。这三人辈分极高,已有数十年不出江湖,现今道教各派的掌门人物,都是其徒子徒孙辈。

郦逊之笑道:“原来金大人认得家师的武功,难怪难怪。”金无忧浮上淡淡微笑,客气地道:“想不到世子竟拜了他们三人为师,可喜可贺。”郦逊之自谦了两句,他有意结交金无忧,寒暄过后遂道:“相识一场,何不寻个好地方喝上一杯?”

金无忧眉头一皱,束手拜道:“不敢,在下有要务在身,不能久留。”郦逊之恭谦一拜道:“金大人遇上什么疑难之案?逊之不才,愿与大人分忧。”金无忧一怔,未曾想这贵胄公子会说出分忧的话,苦笑道:“世子客气。唉,此事与江宁嘉南王有莫大关联,世子回京便会知晓。”

郦逊之拦在金无忧身前,恳切道:“金大人,郦、燕两家世交,如果嘉南王有何不测,请大人明示。”金无忧看他一眼,摇头道:“世子请勿相询,此事你郦家委实不宜插手。”郦逊之一怔,道:“嘉南王在江南百姓中享有盛誉,他若出事,逊之必不能袖手旁观。请神捕大人相告。”

金无忧微一沉吟,因红衣的涉入,他更不想郦逊之牵扯进来。正想推搪,郦逊之淡然道:“逊之明白大人好意,但若赶到京城才知原委,万一嘉南王有何损伤,岂不辜负大人的心意?我想大人亦不愿见到一代名臣遭遇不测。”

金无忧被郦逊之咄咄相逼,心想事皆天定,这世子既一意孤行,即便不由他口中说出原委,怕也会自行弄个水落石出,索性不再瞒他,说道:“嘉南王没有不测。只是他手下大将君啸运送官银入京,不想到京后方发觉五十万两全是假银,惹得皇上震怒。金某追查至此,正要转道往江宁一行。”

郦逊之愕然无语,失却官银罪可致死,嘉南王府家将闯此大祸,只怕时局要有一番动荡。

他兀自惊疑间,听金无忧又道:“这五十万两是江南诸路捐赠北地的救灾银子。北方各府近来水旱成灾,天鸣地震,嘉南王费尽手段筹集数月才得来这些募银。只可惜京都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对这件案子一点头绪都无,我从京城一直查到此地,眼看就要到江宁,仍无线索。若真找不回失银,不仅朝廷损失惨重,只怕捐献银两的江南百姓也会寝食难安。”

金无忧说话间愁眉不展,郦逊之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道:“金大人得罪了何人,竟会被红衣刺杀?”金无忧沉吟道:“金某一生得罪人无数,谁要杀我都不奇怪。”叹了口气,不欲久留,便冲郦逊之抱拳道:“多谢世子盛情,援手之恩改日图报。后会有期。”

郦逊之道:“大人稍等。依逊之所想,红衣仍伺伏在前,不如易容改扮甩掉跟踪,于大人办案方便。”金无忧驻足道:“你说得甚是,我正有此意。只是手上东西不全,须去购齐材料。”

郦逊之笑道:“这个无妨,逊之自有预备。”说着,从马上行囊中取出一个精致绣花小包,打开递去。金无忧见内里膏粉须发齐全,大喜过望。郦逊之遂寻了路边一家旅舍,要了间上房,着手准备为金无忧易容。

两人关好门窗,郦逊之把易容物品摊放在桌上,金无忧啧啧称奇,挑出一块黄色膏体,动容道:“世子竟会制此物,着实不简单。我当了世子之面易容,岂不献丑。”郦逊之道:“大人只管直呼晚辈之名,否则在下何以自处。闻说大人的易容技艺超凡脱俗,不须与逊之自谦客气。”

这时金无忧卸下一大把络腮胡子,郦逊之这才目睹他的真容,原来已稍作改扮。他除去胡须后的相貌甚是英伟,一脸正气,郦逊之不觉赞叹道:“大人好手段,连我亦没瞧出这是易容。”

“呵呵,这把胡子从一位同僚脸上借来,货真价实,我这易容法子讨巧得紧。”

郦逊之失笑道:“那位仁兄一旦失去胡子,恐怕别人也当他易容,一下子决计认不出他来。”

金无忧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说了这两句,心情也畅快许多,便一面对镜改变形容,一面和郦逊之攀谈道:“教我易容术的是‘百变神仙’易容,逊之想必听过他的大名。经他这名师所授,平常人确不会看出破绽。只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有位百年难遇的奇才,不论任何人如何变化,都有一双慧眼能戳穿底细。如我没料错,逊之是向那人学的本事吧?”

说到此处,他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恍惚中想起了一个人,一颗心陡然飘至过去。易容是她哥哥,怎么又会提起来呢?每回易容都像是扮给她看,虽明知她根本不会看到。

郦逊之点头道:“大人好眼力,小佛祖与梅大侠一家与我们师徒同住,逊之不才偷学过几招,比起大人和易容前辈来差得远了。”

金无忧回过神来,萧索地道:“是啊,真正高明的易容术,讲究选材、描形、摹态、拟声……只有小佛祖才有那般能耐,千变万化,无所不能。像我们这种半吊子,能知晓其一已是不易。唯独小佛祖天纵其才,触类旁通,令人叹为观止。”

金无忧黯然叹息。小佛祖果与那人在一起,而她却不知去了何处。人世变幻,比起易容术来又玄妙得多。缘分来去,生死与否,原是无法强求。

想到这里,金无忧放下担心,贴上一缕胡须,朝郦逊之笑道:“你想插手此案,不知是幸事还是憾事,只求你多保重。我先去鞦辔行买马,之后出城赶赴江宁,这便告辞,无须再送。”此时他扮作一黄脸汉子,模样与先时大不相同。郦逊之点头称好,放心地送金无忧出门。

行至街上,郦逊之说道:“那失银案不晓得我有没有可效劳处?”金无忧听他一说,想了想方道:“君将军一路均宿于驿站,沿路无甚可疑,唯独在润州曾住在太公酒楼,殊为奇怪。我适才打探未有发现,你若方便,不妨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