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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明日歌系列)(145)

江留醉想到阿离,道:“他在我家中不知呆得可好?”断魂知他在说失魂,坦然一笑道:“你家?恐怕他早离开。”江留醉急道:“他去了何处?”

“换作你会去何处?”

江留醉惊道:“京城?”苦笑着对花非花道,“这下轮到逊之头疼了。”

初七立春,龙佑帝服大裘冕,乘玉辂,至崇武门外东二里祀青帝,以帝太昊氏配,勾芒氏、岁星、三辰、七宿从祀。祭祀后归来,龙佑帝入金屏宫礼宴群臣。

这天甚是晴好,随行的顾亭运不由对郦逊之笑说道:“《占年书》说,人日晴,所生之物蕃育;若逢阴雨,则有灾。看来今岁得享五谷丰登,大喜啊。”

郦逊之道:“但愿如此。”他心不在此,正头疼找寻谢盈紫一事。燕陆离一案已君臣达成一致,既以疑案论,办足官样文章,日内就可了结。可谢盈紫的出走使龙佑帝忧心忡忡,为人臣子的他不得不想尽法子要寻回佳人,却不知人海茫茫从何找起。

宴席上郦逊之心不在焉,寻隙去见郦屏,坦然把难题摆出。郦屏从容微笑,告诉他旁事或许难办,在京城找人易如反掌。郦逊之大惑不解,听郦屏详细解说一番,方知个中巧妙。

此次与郦屏同批归来的郦家军将士有三营共计一千五百人,均是特别领了恩旨,批准回乡探亲。说是恩旨,其实是为防止兵骄将专而进行的换防,这些将士约有一年不必再赴边疆。这千五百人分居京师各处,每日到屯驻在京畿的禁军帐中点卯,由都监统一管理,农闲时习武训练,农忙时解甲归田,恰好成了郦家在京中的耳目。

往日郦逊之托付郦屏的事总能迅速办妥,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思及先前郦屏提及的千余佣伍军士,郦逊之知道必定也在郦家将士的监视下,略略安心。但他又生出别的担心,以龙佑帝的缜密心思,岂会想不到这原本内外相制的法儿,便宜了郦家人左右逢源?不过是如今依仗他郦家,隐忍不发罢了。

令郦逊之犯愁的事遂多了这一桩。事有缓急,他虽未想出什么安置的好法子,却因有这批眼线的存在,仅花了四个时辰就得知了谢盈紫的下落。

那些将士拿了谢盈紫的画像按图索骥,返回消息时一致交口称赞此女美若天仙。据说是宿在一家客栈昼夜不出,因送饭小厮和店老板没口子地夸赞,艳名已传了出去。周边专凑热闹的纨绔子弟来闲逛的多了,客栈生意平白好了三两倍,依旧无人见到她的面目。

郦逊之心知天宫在寻谢盈紫,不知被什么心思牵引,生出亲自造访的念头。他自然不打正门进,趁了客栈里众人午后困乏皆在歇息,悄然来到谢盈紫门外。门房紧闭,郦逊之用了巧劲,推手卸去插销。

进门,无人。郦逊之心有感应,回首望去仍是无人,明知她就在旁,迅捷地几次转身,不料依旧看不到谢盈紫一丝痕迹。他好胜心起,脚步微移,身形陡转,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如陀螺飞旋,才瞥见她一星半点霓裳,仿若云遮雾挡的山间蜿蜒伸出的斗拱飞檐。

郦逊之长叹一声,驻足拱手道:“逊之甘拜下风,请谢姑娘现身一见。”

他这厢认了输,谢盈紫不忍他受窘,轻移莲步走出,郦逊之乍见之下已然呆住。谢盈紫曼妙地行了一礼,道:“盈紫一介草民,何劳大人屈尊来访?”

郦逊之定睛相看。这般出尘容貌,冰清玉洁姿态,唯有这不沾俗世的女子方有。他这时明了为何龙佑帝会对她如此倾心,竟想以后位相许,他心底亦隐隐生出了感叹——尘世间再高的地位也会亵渎她的仙气,离开宫廷应是她正确的去处。

只是他,一颗心太过留恋红尘俗气,纵然明白她该高飞远走,却依然要做一个不识时务的说客,劝她留下。

谢盈紫心不在此,说完话便飘然走过他身际,依了床边坐下。她静谧的神态让郦逊之的心也渐渐安静,暗叹一声无奈,说道:“姑娘不辞而别,可知宫里上下一片混乱?”

“盈紫原非什么大人物,大人说笑了。”她轻抚床上一席衾被,棉布温柔的质地使她泛起怅惘的微笑,平常人的日子,于她竟成了奢望。

郦逊之仿佛明白她的心思,不忍打断,由她兀自出神,在一旁痴痴凝望。过了好一会儿,郦逊之缓过神,道:“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

郦逊之道:“天宫不算你家?”

她抬眼看他:“来处非我来处。”

“你既不想回去,又有何打算?”

“人如浮尘,来去匆匆,去到哪里都是一样。”她伸出手去,轻轻接住了什么。

郦逊之直截了当道:“你在躲避皇上?”

谢盈紫摇头,眼里有一抹愁思,仿佛明月上的一斑阴霾,道:“我不避谁,尘世避无可避。”

郦逊之心下叹息:“你可知你不回宫,京城将天翻地覆?”

“盈紫不沾世事,大人言过其实。”

郦逊之神情郑重,肃然道:“谢姑娘,皇上为了姑娘和太后闹翻,将太后困在慈恩宫,从此不许太后早朝。之后的大婚,也不知皇上会如何,政事动荡,姑娘真的只想袖手旁观?”

“他当真如此……”她沉吟。

郦逊之在这当儿仔细端详她微蹙的黛眉,责备话儿均不忍出口。他暗恨自己,她本不属于皇宫那种俗处,他却偏偏要为了皇帝和社稷要绑她回去。

郦逊之凭直觉感到,龙佑帝骨子里隐忍多年的暴戾,将会因她的离开而爆发。皇帝每个阴霾的眼神,都让郦逊之看到了深埋他心底的怒火,因此,无论用何手段都不得不把谢盈紫请回皇宫。

“请谢姑娘恕逊之无礼,斗胆再次请姑娘回宫。”

谢盈紫静静地道:“我不想走。”

郦逊之无奈。话已尽,唯剩动手一途,强行带她离开。他尚不知如何动手,谢盈紫看破他的心机,笑道:“我既是天宫子弟,你便依江湖规矩罢了。”

这一笑令郦逊之失神。他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揉身袭上。身子方动,眼前已无谢盈紫踪影,讶然抽身四顾,隐隐觉得深陷一个虚无场中,飘飘然无处着力。

进,退,似被云朵托扶,被藤柳相搀,软绵绵不落力。郦逊之急忙运气,内力一缕缕奔泻而出,仿佛成了吐丝的蛹要到死方尽。他心底骇然,顿时想起师父说过这门“日月缥缈”功法的厉害,可令方圆数丈控制在其掌力范围内,更可旋转回吸对手内力。

他当即沉气内收,顿时止住外泄之势,而觊觎在他周遭的回旋内力,始终虎视眈眈。谢盈紫内力之强着实令郦逊之诧异,这亦激起他好胜的心。他师门的华阳功本就遇强则强,逢变则变,善于觑隙而进,如神蛰炁海藏于九渊之下,一旦被激发,则如赤蛇透关动于九天之上。

对应日月缥缈连绵不断的内力一波波缠绵起伏,郦逊之双掌拂动似云卧天行,将汹涌而至的内力于掌中气场疾转,渐渐消之解之,化为己用。

谢盈紫内息登时一变,郦逊之突感刺骨冰寒,竟是不知觉沾了她的阴寒之炁,沁入骨髓。那阴炁顺他气脉游走一圈,郦逊之禁不住冻得哆嗦。谢盈紫嫣然一笑,内力尽撤。郦逊之趁隙将劲气逼来,铺天盖地压得她喘息不得。

谢盈紫方悟上当,以他的纯阳内功而言并不惧她,故意吸了她的内力去。她也不生气,又运起内力,把他顶了回去。

相持不下。郦逊之未想到谢盈紫的武功竟精湛如斯,隐隐有超越谢红剑之势。忽地心中一动,她若真能留在龙佑帝身边,皇帝又何惧杀手的刺杀。

他心念一动,随即散功,疾退数步,把谢盈紫的内力一一化去。谢盈紫不解望他,见郦逊之忽然双膝跪地,一脸执著。

“你为什么……”谢盈紫说了一半,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