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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78)

顿了会,恍悟道:“将军就因为确定李八百必死无疑,因此认定铜雀台下密室的血字,是有人在做文章?”

不闻斛律明月回答,郑玄皱眉道:“可除了鬼魂,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密室内留字呢?”

见斛律明月冷冷望来,郑玄笑道:“将军总不会以为是在下吧?”他眼中有了分不安,是不是因为他到现在才发现,斛律明月还是斛律明月,任何事情,在斛律明月面前,本是无可遁形。

“不是你,也不是孙思邈。”斛律明月扭头望向了三卫和刘桃枝,“事到如今,事情再清楚不过。”

他早就清楚,但一直并不想说,他也有犹豫的时候。

“当初土卫和刘桃枝向老夫汇报,说有人在不惊动铜雀台守卫的情况下,竟能潜入第七入口,杀死里面的守卫,留下血字,老夫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感觉就是,绝无可能。”

“但事情真的发生了。”郑玄立即道。

斛律明月眼中精光更盛:“不错,事情真的发生了。这人若不是鬼,除非这人会隐形,但隐形的人,老夫也从未见过。”

“但世上还有另外一种隐形,那就是身份隐形!”

盯着土卫,斛律明月缓缓道:“因为他们的进入,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目,也根本不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刺客。”

郑玄向土卫望了眼,叹口气道:“将军果然聪明。”

斛律明月还在望着土卫,凝声道:“因此老夫断定,是你们留血字在石壁之上,除此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

土卫不语,脸上也如同罩了一层面具。

沉默有时候,也是默认。

事情诡异非常,但只有这种可能。

本没有谁能过了铜雀台上的守卫,留血字后安然离去,而不引发这些守卫的示警,但五行卫能。

没有谁能杀了第七、第九密道的守卫,飘然远遁,可五行卫能。

五行卫有种特殊的身份——他们是将军的膀臂,可在铜雀台上下出入自如,行事本是遵将军之令,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他们。

因此他们才做了这件看似匪夷所思、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更难理解的是,他们为何要背叛斛律明月?

郑玄叹了口气:“斛律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这都想得到,看来将军对五行卫和刘桃枝的信任,也是有限。”沉默片刻,“不过在下还是有个疑点难明。”

不见斛律明月回答,郑玄缓缓道:“若是五行卫所为,可水卫为何会死呢?”

斛律明月脸上蓦地现出分悲哀。

土卫一旁突道:“这点我知道。”

风萧萧雪冷,土卫说的话比雪还要冷:“因为他在死前,就已经决定,要用死来布局,换取另外一人的性命。”

他霍然望向斛律明月,眼中燃着不尽的怒火。

他背叛斛律明月,本来应有愧在心,可看起来,他觉得有愧的反倒是斛律明月。

斛律明月却未再望他,喃喃道:“孙思邈医术高明,活人无数,老夫一辈子也看过死人无数。”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没头没尾。郑玄有些讶然:“那又如何?”

“活人的表情都少有人留意,留意死人表情的当然更少。”

斛律明月抬头望天,月隐云端,晦暗不明。

“老夫看到水卫尸体的第一眼,就判断出他不是遇袭死的,他其实和木卫死得很像,他们脸上没有惊慌。”他杀人无数,当然见过死人的各种表情。

被偷袭的惊恐表情,并未出现在水卫的脸上。

郑玄皱了下眉头:“将军的意思是……”

“老夫当初一见水卫的尸体就有了怀疑——怀疑他是自愿赴死的,孙思邈肯定也怀疑的。”

“将军是说,孙思邈也知道密室内情?”郑玄眉头皱起,哂然又笑,“他也会知道?他若知道,早对将军说了,将军若早知道,今日怎会来到这里?”

“我来这里,本是因为他说的一个故事。”斛律明月心中在想,故事究竟是故事,老夫究竟不能什么都不做。

郑玄更奇:“什么故事?”

“一个父子拉车的故事。”斛律明月脸上悲哀之意更浓,“他什么都知道,因此讲个父子拉车的故事,想让老夫给一些人一个机会。”

转望土卫,斛律明月缓缓道:“他希望老夫也给你们个机会。”

郑玄悚然动容,不信孙思邈明了如斯,土卫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都要流出了眼泪。

寒风中,笑声有如杜鹃啼血。

不知许久,他才止住了笑,眼中满是红赤,嗄声道:“斛律明月,从水卫自愿身死引你上钩时,你和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机会!”

第十章

挑战

月隐云端,客栈内狼藉一片,只有兰陵王孤零零地提刀而立。

暗室中,红袖刀闪着淡淡的光芒,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别的光亮。

兰陵王的眼眸黯淡无光。

有脚步声响,一人如幽灵般走进来,带入一股幽香气息,却冲不去房中的血腥。

“这本来是你最好的一个机会。”

来人声音本细,但这刻听起来,却异常地低沉有力,还有分遗憾。

透过刀光,可见那人脸上的胭脂,眼眸中的幽怨,那人正是穆提婆。

祖珽、高阿那肱既然来到这里,穆提婆自然没理由不到,他们三人,本就是站在一条线上——也只能站在一条线上。

或许他们不是朋友,但有时候为了生存,就一定要在一起。

红袖刀闪,似有所回应,又似无话可说。

穆提婆的声音再次响起:“最近邺城看似歌舞升平,其实很不安宁。

“孙思邈两次来到邺城,给邺城更添了无尽的变数。他的确是个好人,但他绝不适合留在邺城,任何人最好生活在适合他的地方,脱离了合适的地方,就和脱离水的鱼,难免会窒息,也就难免会死去。”

“孙思邈没有窒息。”兰陵王终道。

“可这世上能有几个孙思邈?大多人不过如你我,挣扎地活着。”

穆提婆说的并不恭敬,但也没有什么奚落,他说的是个事实。

“前些日子,谶语出现,说什么‘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谁都看出那谶语说的是将军想要登基。”

“我却看出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作祟。”兰陵王声无感情。

他看得出来,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想做的几件事,都以失败而告终。

风筝断了线,就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可风筝还是尽力随风挣扎……只为了那从未有过的自由,宁可摔得粉身碎骨。

“你看得出来并没有什么作用,关键是,圣上看不出来,圣上很焦虑,他甚至白了许多头发。”

穆提婆说得很平静,说的仍旧是个事实。

事实就在那里,但不同的人,看的就是不同的结果,这也是个事实。

“长街李八百行刺……被……”顿了片刻,穆提婆缓缓道,“被兰陵王你所杀……”

红袖刀鸣,似带分申述不甘——有些荣耀并非某些人一定想要。

“也有人说李八百是被斛律将军所杀。”穆提婆叹口气,继续道,“李八百死活其实也无关紧要,最要命的是他临死前说的话。”

你不愧是斛律明月——之子!

好一招定军枪!

红袖刀动,其中泛着淡淡的红光,红光虽竭力挣扎,但仍冲不破无边的黑暗。

刀身上的光芒,本是要借助月色。

“所有人都在议论,原来兰陵王竟是斛律将军的儿子,怪不得斛律将军这么扶持他。”

“他们在胡说。”兰陵王声音已哑。

“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胡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奴家是信兰陵王的,可奴家信有什么用?关键是圣上信不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遇到适当的机会,就会生根发芽。

如今这种子不再是种子,已成了一棵大树,成见的根早就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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