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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45)

葛聪本来一团和气,闻言却怒容满面,喝道:“王远知,你说什么?我爹早就故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思邈听到这里微皱眉头,蓦地想到当初裴矩所言。

一百零六个顶尖高手,同门师兄弟,死的死,亡的亡,散的散,逃的逃……

当时就死的人还好些,可那些逃走的人受到的折磨,你是永远难以想象的!

“有的六姓之家甚至出卖北天师道的门下,以换取和斛律将军的和解?”孙思邈突然插了句。

葛聪微震,目光一闪,霍然望向王远知,气愤道:“莫非王道长是想说,当初是家父出卖了北天师道的门人?”

王远知沉默不语,但无疑是在默认。

葛聪冷冷道:“家父已去,死无对证,你自然说什么都可以了。”

王远知眼皮跳了下:“令尊早逝,令人扼腕,可令尊亦是灵宝派高手,常习道中养生之术,如此早去,你莫非从未怀疑过?”

葛聪眼角抽搐,手握铁栏,嗄声道:“你师父宗道先生也是早死,难道说……”

他本想说难道宗道先生之死也有问题,可见到王远知冷漠的表情,心中发冷,咬牙道:“你难道想说,宗道先生和家父当年都出卖了北天师道弟子,因此遭到他们的暗算。”

王远知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葛聪本要呵斥荒谬,见其神色严肃,只感觉透体冰冷,想到一个可能,松手后退两步,涩然说:“……这么说出卖我们的是裴矩和李八百了?”

孙思邈心头狂震,脸色微变。

见王远知不语,葛聪颤声道:“裴矩、李八百他们恨斛律明月,可更恨你我两家,他们借口行刺兰陵王,却是想趁机报仇,让我等万劫不复?因此李八百当初在长街宁可不杀斛律明月,也要致你于死地?”

王远知冷望油灯,许久才道:“不错。”

葛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蓦地又弹了起来,几乎撞到栏杆之上,咬牙道:“王远知,你他娘的是什么茅山宗主,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就要提防李八百、裴矩反咬一口才对,为何拉老子蹚这里的浑水?”

王远知神色木然,闭上了眼睛。

葛聪却不肯放过他,摇晃着栏杆,嘶声道:“你说,你说话呀!”

孙思邈叹口气道:“这里的原因我倒知道。”

“你知道?”葛聪反倒怔住,道,“你当年也和宗道、我爹他们一起的?”

他说得可笑,孙思邈却没笑,只是摇摇头否认:“首先,事情过去多年,王道长可能没有想到仇恨会一直延续下来。”

王远知轻轻叹口气,神色萧索。

“其次就是王道长就算知道往事,也想利用北天师道成事,对李八百、裴矩等人虽有忌讳,但仍想兵行险招。”

王远知苦涩一笑,喃喃道:“却不想无论成败,我都已经输了。”

抬头仰望牢笼顶,王远知苦涩道:“我其实早应该想到他们的目的了,李八百如此奔波,看似要四道合一,实际上所作所为,都是要茅山宗好看,我利欲熏心,竟放松了警惕。”

转望向孙思邈,王远知缓缓道:“孙思邈,我一直不服你,可如今才发现,我真不如你。”

孙思邈并无丝毫得意,只是叹口气,回到原先的话题道:“如果按照王道长所言,当年天师六姓中,帛家道因北天师道门下受损,茅山宗和灵宝派却对天师道不利,裴矩逃往关中……李八百却下江南,转入李家道当上道主。”

王远知点头道:“李八百这人心机极重,心狠手辣,只怕能当上李家道的道主,用的也是非常的手段。”

“郑玄远在关中,一直表现平庸……”孙思邈说到这里,脸上又闪过分迷雾,但很快又道,“龙虎宗道主张裕应和李八百关系不错?”

“不错。当初帛家道几被斛律明月灭绝,天师几姓惊凛,唯独龙虎宗张家敢正撄其锋,张放、张裕两兄弟更是张家中坚,武功道术均精,连斛律明月都不敢小瞧。龙虎宗身在江南,斛律明月只能派高手悄然南下。”

王远知神色萧索,摇摇头又道:“过程我不尽知,只知道最后张放后来不知所踪,张家损失惨重,一蹶难振,而斛律明月也损失高手极多,未能再行南侵。”

葛聪冷冷接道:“龙虎宗衰败,才让茅山宗趁势而上,成为江南第一道教。”

王远知不理葛聪的讽刺,又道:“后来的事情,孙先生当然已经知道,张放乔装改名,变成了张季龄,而据我所知,他后来仍旧没有逃脱斛律明月的掌控。”

孙思邈想到张仲坚,回忆建康发生的一切,只感觉往事悠悠,物是人非。

轻叹口气,孙思邈低声道:“我终于明白了。”

他那一刻,想到的远比王远知说的要多,却没什么恍然大悟的感觉,心中反倒更加地沉重。

王远知神色却有分困惑,自语道:“我却有一点不明白,李八百就算暗算茅山宗和灵宝派,也可以等到兰陵王死后再下手,他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呢?”

葛聪冷笑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就要我们意料不到,才能暗算得手啊。”

王远知缓缓摇头,却没多说什么。

葛聪已有些迫不及待:“孙先生,你想知道的,我们都说了,你什么时候……救我们出去?我们毕竟都是天师血缘,你不能见死不救的。”

王远知冷淡道:“他怎么救?如今我们定在斛律明月的严格监视下,更何况你我都已能力尽失,形同废物。他就算是个神仙,恐怕也不能带我们逃脱这里。”

葛聪急道:“孙先生,你能的,你一定能的。你和斛律将军好好说说,我们本是逼不得已,根本不想和他作对的。”

孙思邈略作沉吟,安慰道:“葛道长少安毋躁,机会一到,我自然会帮两位脱困,还请两位给我些时间。”

葛聪见孙思邈转身离去,手握铁栏,目光中满是期待之意。

直到牢门再闭时,葛聪这才缓缓后退,坐了下来。

王远知淡漠道:“你不用看了,他要救我们,不用求也会救,他若不救,你就算磕头也是没用。”

葛聪喃喃道:“可他一定会救我们的,是不是?”

王远知忍不住冷笑:“生死本命,葛聪,你怎么说也是灵宝派的道主,六姓之一,就不能有点骨气吗?”

葛聪霍然站起,震得身上镣铐当啷作响。

“够了,你不要再说什么六姓之家,我现在一听这几个字,就想呕的。”

葛聪双眸红赤,神色已有癫狂之意,扑到铁栏处,嗄声道:“王远知,我不像你的,你有志什么大道一统,想要超过寇谦之,还想重振四道八门当什么宗主,可我什么都不想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想?你巴巴地跟我到了邺城,不也想立点功劳,讨好陈顼,重振灵宝派?”王远知神色依旧冷漠。

葛聪一愕,顺着铁栏缓缓坐到地上,突然放声狂笑,笑得涕泪横流:“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也想,可是我现在不过只想做个普通人,做一个正常人,但我能吗?”

他笑起来如同狼嚎一样,声嘶力竭:“我不能的,我一出生命运就已注定,连做个正常人都不能够!”

王远知听了,皱了下眉头,可目光中也忍不住露出怆然之意。

若早知今日,他王远知说不定也就不会前来邺城,但世事都如射出去的箭,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蓦地心中警生,王远知霍然转身,面向牢房入口的方向,低喝道:“谁?”

他被李八百重创,被斛律明月关在牢中,又被莫名药物制住,但警觉尚有,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毛骨悚然,只感觉牢房入口的方向多了一人。

有幽风吹来,两盏油灯均灭,牢中一片漆黑。

葛聪本有疯狂之意,见状却遍体生津,嗄声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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