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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44)

“你说谎!”王远知断喝,转瞬冷笑道,“历来成王败寇,如今我陷囹圄,你置身事外,自然怎么说都行了。”

孙思邈叹口气道:“五色使人目盲,驰骋败猎,使人心发狂。权欲之下,不想王道长也是一叶障目,迷失了方向。”

见王远知呼吸粗重,孙思邈沉声道:“想寇谦之时,得北魏天子绝对信任,才能建北天师大道,但道政合一,利益冲突,自引发矛盾重重。如今陈顼猜忌心重,虽看似信你,但你若声势浩大,声誉超过他这个天子,他怎能不防?”

王远知嘴唇喏喏,终于没说什么。

“你以行刺手段获利,必失之此事。陈顼狐疑,知你刺杀了兰陵王,又怎么能信你不会将同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孙思邈叹道:“陈顼若疑,你等必有裂隙,到时候不要说什么北伐一统,恐怕茅山宗转瞬之间,就要覆灭在你行刺一事之上。”

王远知大汗淋漓,叫道:“你现在当然说什么都可,日后之事,谁能定知?”

孙思邈道:“日后之事,谁都不能定知。但天地有律,道有循环,张角、寇谦之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王道长借鉴?”

略作沉吟,孙思邈诚恳道:“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道长本修炼大道之人,对这些当烂熟在胸,但被权欲所碍,一起争锋之念,忘记道法自然,已入歧途。王道长这次,可真是大错特错!”

王远知听及“火生于木,祸发必克”时,身躯微震,听到最后,忍不住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枯草堆上,失魂落魄,喃喃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当然错了!”葛聪忍不住道。

方才孙思邈侃侃而谈时,葛聪不敢插嘴,此刻倒是显得深恶痛疾。

“孙先生此刻还站在牢笼之外,就是明证。”葛聪笑容满面,“孙先生,这些道理我等都懂,但我实在是身不由己,还请孙先生多向斛律将军美言,放我回转江南。”

孙思邈皱下眉头:“葛道长有何身不由己?”

葛聪几乎跳脚,长叹一声道:“李八百劫持了在下最疼爱的儿子,威胁在下帮他。再说……”瞥了一眼王远知,苦涩道:“葛家的灵宝派一直势微,始终要靠依附茅山宗苟延残喘。”

“因此王道长前来,葛道长不能不来?”孙思邈道。

葛聪点点头,随即道:“可在下一直对刺杀兰陵王一事并不赞同,无奈行事,还请孙先生在将军面前多多美言。”

孙思邈沉默片刻,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孙先生请讲。”葛聪急道:“在下若是知晓,必定不会隐瞒。”

“我想问的是,李八百在长街之上,为何击了王道长一掌?”孙思邈缓缓道。

葛聪一怔,苦笑道:“我关在牢中,翻来覆去想的也是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是……”

见孙思邈期待望来,葛聪咬牙道:“李八百本是个疯子,疯子的言行,当然绝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孙思邈略有失望,摇头道:“李八百胆大妄为,所行之事,无一不出乎人的意料,他看似个疯子,但他绝不是疯子。”

说话间,他望向了王远知。

在他看来,这天底下若还有一人能解释李八百所为,那人无疑就是王远知。

“孙先生怀疑李八百和王道长有不解之仇,这才在长街出手?”葛聪也看出点门道。

孙思邈沉默——这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曾思索万千,但一直无法得到肯定的答案。

王远知汗水未尽,听到这里,脸上蓦地露出极为古怪之意,许久,他才缓缓道:“李八百对我出手的缘由,我知道!”

第六卷 无冕之王

第一章

复生

牢狱中不见天日,只有油灯明灭,有如李八百的幽灵鬼影,罩在众人的脸上。

葛聪听王远知所言,失声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何没有防备?”

王远知倚靠着墙壁,汗水尘垢满面,但那一刻,目光却是出奇的清澈。

“葛聪,其实你也应该知道的。”

葛聪眉头紧锁,苦思半晌终于摇头道:“我不知道,王道长,你爽快地说出来好了。”

“当初你我几人在邺城外相聚时,我曾说过,李八百和裴矩,极有可能是当年北天师道的门下。”王远知神色有了一分古怪。

“是北天师道门下能如何?他们和天师六姓关系极深,也和斛律明月势如水火,为何在关键时刻内讧?”葛聪困惑道。

王远知望向孙思邈,缓缓道:“孙先生虽得艺天师,但这里所有人中,其实只有先生才没有卷入到当年的纷争。”

孙思邈微皱眉头:“因此我对当年的事情,并不了然,更不解如果李八百身为北天师道门下,为何反倒成了李家道的道主?”

“这其中自然有蹊跷。”王远知缓缓道,“但若简单来说,只源于一个恨字。”

“恨?”葛聪有些不耐,“什么恨?”

王远知冷望葛聪:“你一直以为李八百他们是恨斛律明月的,却不知道他们可能连天师六姓之家都恨的。”

“你说什么?”葛聪失声道。

王远知缓缓道:“这个关键所在,我也是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恐怕还要从高澄死时说起。”

他神色悠悠,追忆着往事:“当年高澄身死,引发齐国灭道,可祸患早在高澄死前已经种下。北天师道政道合一,插手朝廷之事,早就引发了齐国皇室的猜忌。”

苦涩一笑,回想自身,王远知略有感慨:“高澄之死引发齐国灭道不过是个诱因,寇谦之生前,还能压住,但他一死,门下益发骄横,终究让齐国朝廷起了杀机,北天师道那时虽号称有双子三官四御五斗众多高手,但始终难有如寇谦之一样的人杰。”

孙思邈目光闪动,突道:“传闻中,北天师道的建立绝非寇谦之一人的功劳,他还有个夫人?”

“听说是这样,他夫人好像姓郑,但一直少有露面,具体我也不清楚。”王远知迟疑道,“不过早在寇谦之死前,那夫人就不知去向了。”

孙思邈点点头,王远知回到话题道:“不但郑夫人不知去向,听说那时候双子也不在齐国,北天师道内部争权,高手虽多,但并不齐心,终被斛律明月各个击破……”

王远知说到这里的时候,多少有些唏嘘。他方才一心名利,根本无暇其他,这会被孙思邈当头棒喝,却是看得极为透彻,一时间倒有种彻悟之感。

“北天师道门下被齐国杀得东奔西逃,很多人躲到六姓之家寻求庇护……”

“但当时六姓之家和北天师道并不和睦?”孙思邈突问。

王远知点头:“不错,寇谦之的时候,北天师道兴盛一时,大有天下老子第一的架势,对天师六姓之家一直不屑一顾,因此当初齐国灭北天师道时,六姓之家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沉默片刻,王远知又道:“帛家道是最早容纳北天师道叛逆的六姓之一,但也是最早被斛律明月剿灭的一姓!”

葛聪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帛锦也是最早被斛律明月收买的一姓!”

孙思邈一直静静倾听,听到这里眉毛微跳,心中蓦地想到个可能,忍不住心惊。

王远知回忆往事,缓缓道:“不错,帛锦被斛律明月收买,又被李八百砍断手臂,帛家道已在道中除名……”

“当年帛家道雄心勃勃,妄想趁北天师道分崩离析的时候,取而代之,却不想招惹惨烈之祸……”

“其余诸姓见此情形,多视北天师道门人如蛇蝎猛兽,有的避让,有的冷言,还有的甚至……”说到这里,王远知神色又现出分怪异,住口不言。

葛聪忍不住道:“有的甚至什么?”

“你为何不回去问问你的父亲?”王远知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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