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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82)

四大护卫才要呼喝,宇文护一摆手,激动道:“让她说下去。”

他激动什么?

慕容晚晴见孙思邈就要喝下毒酒,心中激荡,顾不得去想宇文护的用意,又道:“你难道忘记柳如眉是怎么死的了?”

孙思邈眉梢微跳……

“当年你喝毒酒前,柳如眉就死了!宇文护是个疯子,他就喜欢看你痛苦的样子。你就算喝下毒酒,他想做的还是要做,绝不会有半分改变。”慕容晚晴思绪前所未有的清醒。

孙思邈望着手中的那杯毒药,眼中满是怆然。

慕容晚晴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会想不到?

“他当然知道,他比你知道。”宇文护人在高台,缓慢道,“但他一定要赌是不是?他知道若是不赌,我肯定会屠城,肯定会杀冼水清,而在这之前,我肯定要杀了你!”

停顿片刻,带分惬意又道:“可他若是赌,他虽必死无疑,但还有分希望救你,有希望能挽救众生,这是多么伟大的心境?”

蝼蚁尚且偷生,只要有一丝生机,人就会去赌。

宇文护杀人无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做不到孙思邈的境界,也不理解孙思邈的境界,他要做的是,将这种境界变成一个让人痛苦,他却享受的过程。

慕容晚晴见那酒杯离孙思邈又近了些,突然道:“你错了。”

宇文护虬髯似乎更亮,亮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我错在哪里?”

“你错在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孙思邈也不知道。”慕容晚晴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一些事情,她本以为死也不会对孙思邈说,她怕……

可她现在已决定要说。

宇文护眉一挑,似笑非笑道:“普六茹坚,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普六茹坚沉吟道:“这个……她应是慕容绍宗的后人……可这似乎无关紧要?大冢宰不是只希望她和孙思邈相爱就好?”

他负责还原当年的那出戏,只需要找个爱孙思邈的女子来演戏,根本不用考虑那女子的身份。

慕容晚晴心中一阵绞痛,冷笑道:“你错了,我不会爱上孙思邈,永远不会!”霍然望向宇文护道,“我本是斛律明月的手下。”

酒杯顿在半空,孙思邈望着酒杯,似乎也震惊慕容晚晴所言。

“我不叫慕容晚晴,我叫斛律琴心,斛律明月的义女。”

斛律琴心——她本叫斛律琴心,她姓斛律,并非慕容。

她是大齐臣子,并非齐国叛逆。

斛律琴心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如针扎一样地痛,她不想说,但她一定要说,她知道说了之后,和孙思邈再没挽回关系的可能,但她还是要说。

“孙思邈未进邺城时,就被我义父盯上,因为我义父一直认为他是道中之人,要对齐国不利,因此派我改扮成朝廷叛逆慕容晚晴接近孙思邈,查看他的动静,若有变数,甚至……可随时杀了他!”

说到这里,斛律琴心只感觉心口抽紧,凄然望着孙思邈道:“孙思邈,这一路来,我一直对你没什么好意,你想喝毒酒就喝,可你若是为我喝这杯酒,实在蠢不可及。”

见孙思邈缓缓望来,斛律琴心垂下头来,不敢去触碰孙思邈的目光。她只怕望见孙思邈的伤心,望见孙思邈的愤怒,望见孙思邈的厌恶。

她怕孙思邈的失望,会让她热泪盈眶。

帐中又静。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可眼中却清澈异常……他未等说话,宇文护已笑道:“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比我想的还要有趣!普六茹坚,这女子身份如此重要,你怎能忽略呢?”

普六茹坚也像有分讶然,垂手道:“卑职失察,请大冢宰处罚。”

宇文护摆摆手,微笑道:“你虽失察,但做了一件精彩的事。”

转望孙思邈道:“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慕容晚……不……应该是斛律琴心这么说,是什么用意了?”

孙思邈嘴唇动了下,不等说什么,斛律琴心大声道:“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他,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就算为我喝了那杯毒药,我也不会为他流一滴泪!”

宇文护笑了,摇头道:“女人呀女人,为何总喜欢自欺欺人?普六茹坚,你猜猜,斛律琴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普六茹坚道:“她爱孙思邈,不想孙思邈为她喝下毒药而死,因此不惜让孙思邈知道她的身份。”他说得无情,可看得当然很准。

斛律琴心心头颤动,只是摇头道:“你……胡说八道。”

“伟大……实在是伟大。”宇文护抚掌笑道,“这么伟大的爱情,十三年了,我终于再能看到。”

他激动得身躯都颤抖起来,可他显然不是为了爱。

“孙思邈,你实在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总有女人这么死心塌地地为你考虑。当年的柳如眉,如今的斛律琴心……”宇文护长吸一口气,一字字道,“你当然也不能辜负了这份伟大的爱,是不是?”

他蓦地一挥手,十数帐中兵士就到那箱子旁,长枪锋锐,指在斛律琴心身周三尺处。

不要说斛律琴心眼下根本动弹不了分毫,就算她和往昔一样,十数杆长枪刺来,她也绝对躲避不过。

宇文护意思不言而喻,孙思邈不喝毒酒,斛律琴心就一定要死!

孙思邈轻轻地叹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酒杯已到了唇边。

“不要!”斛律琴心嘶声道。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大响!

那响声来得极为突然,有如天空响起个炸雷,又如地下岩浆崩裂。

牛皮大帐不堪那响声,竟也晃了晃,帐外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可不多时的工夫,又趋于了平静。

帐中的众人却连动也未动。宇文护人在胡床之上,眼中闪过分厉芒。

那如沉雷大响虽让众人惊凛,却乱不了帐中众人的神经,这些人的神经均像铁打的一样。

可这里本是周营,军纪严明,戒备森严,为何突然会有爆炸声传来?

“出去看看。”宇文护简单地下令,神色间微有狐疑之意。他虽也不知道为何会大响,可即便天塌地陷,他也一定要等这里的结局完结。

裴矩遵令,闪身出了大帐。宇文护笑了笑,目光从未离开孙思邈:“你要知道,今天就算来了大罗神仙,也无法阻挡你喝下这杯毒酒的。”

斛律琴心本有分触动,因为他们的结局已不可能再坏,无论发生什么变数,看起来都比眼下坐以待毙要好。可见到周营军纪如此,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孙思邈端着那酒杯,似有千斤之重,他话一直很少,到了这里后尤为沉默。

生死关头,他却没有向斛律琴心望去,他凝望的仍旧是宇文护。

“我喝这毒药前,只想问你一句……”

“你说。”宇文护有些迫不及待。

“我喝下这毒酒,你就可以安心了吗?”孙思邈问道。

宇文护一怔,听孙思邈又道:“多谢你今日为我解开枷锁,但你自己的枷锁呢……何时能解开?”他说完这句话后,不待宇文护回答,手腕一抬,就将那杯毒药送到了口中,喉结微动,毒药已被他咽入了腹中。

一切似乎很慢,却快如闪电。

帐中各人神色迥异,斛律琴心只感觉被一把剑刺在了心口。

宇文护见状,顾不得考虑孙思邈的言下之意,激动得全身都要颤抖,他挥挥手,普六茹坚已道:“点香。”他本平静的语气中似也有了分动容。

檀香燃起,烟香渺渺。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可对如今的孙思邈来说,也绝不短暂!

他服下毒酒,仍是盘膝而坐,只是微闭了双眸。

檀香一寸寸地燃,化作了飞烟,灰如泪,斛律琴心看见,也感觉自己被燃烧成了灰,心中在滴血……

宇文护伊始是激动振奋,可渐渐的神色转为惊讶,不大的工夫,惊讶又变成了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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