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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81)

慕容晚晴望向宇文护,见他虬髯如血,心头一震,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宇文护道:“孙思邈,你还认识普六茹坚吗?”

孙思邈目光落在那青衫人身上,轻声道:“怪不得看起来有点眼熟。”原来他是认识这个青衫人的。

宇文护哈哈大笑道:“普六茹坚,你当然认识孙思邈了?”

那青衫人终于望向了孙思邈,缓缓道:“大冢宰,我死都记得孙思邈的。”他说得平静,可那平静中包含的意味却让人心惊肉跳。

慕容晚晴本就感觉宇文护面相熟悉,听闻“大冢宰”三字,心头又震,暗想原来这人就是宇文护!

她一直没有见过宇文护,可早从斛律明月那里见过宇文护的画像,经那青衫人确定,才知道自己和孙思邈竟都落在周人手上。

慕容晚晴知道普六茹本是鲜卑姓,回忆周国鲜卑高官,却始终记不起普六茹坚是哪个,心中却始终有个困惑,当初这个普六茹坚给她讲孙思邈的旧事是何用意?

宇文护又笑:“你当然会认得孙思邈,当年独孤信选女婿的时候,先选的是孙思邈,等孙思邈失踪后,才将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你。独孤伽罗虽入你家,听说一直想的却是孙思邈……”

帐中无风,可普六茹坚衣袂却在抖动,他垂头不语。

“因此你一直不服,怀恨在心,听说你一直想找孙思邈较量的。”

慕容晚晴微愕,她曾听普六茹坚说过独孤信要将女儿嫁给孙思邈的事情,却没想到过普六茹坚和孙思邈竟然是情敌。

普六茹坚缓缓道:“大冢宰说的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最近才得到他的消息。只是……他有点让我失望!”

他的确有理由失望。

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就是身边的女人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因此他很恨,一直要和孙思邈比个高下。

他终于找到了孙思邈。可如今的他是宇文护的亲信,大权在握,孙思邈已在笼中,性命须臾,他连较量的机会都没有。

“你却没有让我失望。”宇文护缓缓道,“你不但帮我找到孙思邈的下落,到陈国逼陈顼将孙思邈交出,还帮我抓到了慕容晚晴。”

普六茹坚道:“属下举手之劳,大冢宰过奖了。”

宇文护搓搓手,益发地兴奋:“没有过奖,没有过奖。这十三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当年的事情,我一直在想孙思邈究竟去了哪里,还有……”

他说到这里,眼中突然又闪过一分焦虑,用力地摇头。

孙思邈望见他的不安,心中微动,他一直在观察宇文护的表情,见他数次露出不安,却始终不明白他不安来自哪里?

如今宇文护可说已掌控一切,他还不安什么?

宇文护掩去不安,望向孙思邈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在哪里了……”又舔了下嘴唇,问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孙思邈沉吟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知道什么?”宇文护反倒有分错愕,他很不喜欢孙思邈到现在还这么冷静。

“我知道你还要和我再赌一次。”孙思邈道。

宇文护眼中光芒闪烁,缓慢道:“我要和你赌什么?”

“十三年前,我从你面前奇异地消失,让你一直很不安。”孙思邈轻声道,“这不安陪伴了你十三年……或许你做梦都在想我去了哪里?”

望见宇文护眼中露出的狂野之意,孙思邈沉声道:“你想消除这种不安,就想让往事重演。你一定要再一次地看到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能心安。你是不是已经给我准备了一杯毒酒,让我当着你的面喝下去?”

这实在是个疯狂的念头,孙思邈却说得极为冷静。

宇文护眼中锋芒几乎疯狂,狂笑竖起大拇指道:“你真的太聪明了,聪明得超乎我的想象。”

一挥手,就有兵卫端来一个酒杯,酒杯里有亮晶晶的液体,但当然不会是酒。

笑声止歇,宇文护用极为冷静的声调道:“当年你为柳如眉喝了毒酒的情形,我这些年来每天都在想——想你说过你要回来,想你回来后我应该怎么招待你?”

慕容晚晴听到这里,心头一震,想起普六茹坚在紫金山所言,这才知道原来十三年前要置孙思邈于死地的就是宇文护。

可她知道得太晚。

她蓦地明白了普六茹坚为何要抓她,忍不住一阵心悸,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孙思邈。

大帐中只有宇文护冷酷无情的声音在回荡。

“我不但为你准备了一杯毒酒,还为你准备个女人。听普六茹坚讲,这女人是喜欢你的,也知道你以前的故事。”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却没有望向慕容晚晴。

慕容晚晴霍然醒悟,明白了普六茹坚讲故事的真正用意。普六茹坚讲那个故事,是让她更了解孙思邈,却也是让她爱上孙思邈,可最终的用意,却是让孙思邈为她死,重演当年孙思邈为柳如眉服毒的那一幕。

这简直是疯子的想法。

宇文护就是个疯子!

“她是爱你的,我看得出来。”宇文护轻舒了一口气,“她清醒时,询问你的表情,和当年柳如眉问你生死的表情一模一样。”

慕容晚晴听到这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不想承认,可她怎么骗得过自己?

宇文护略带惋惜道:“可你对慕容晚晴的感情,却不像当年对柳如眉那样强烈,这多少有些遗憾。”

慕容晚晴心中只想,我并不希望他为我死,我只想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嘴角露出分残忍的笑,宇文护道:“十三年了,我等这一幕等了十三年,不应该让这场戏有什么遗憾,于是我觉得应该加点筹码……我决定再把江陵城数万人的性命,还有冼水清的命一块儿加上来。”

望定孙思邈,宇文护一字字道:“你喝了这杯毒酒,只要能支撑一炷香的工夫,我就放了慕容晚晴,同时放弃屠城,也不会找冼水清的麻烦了。”

他神色冷静,全然没有疯子的样子,可说出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疯子都做不出来。

宇文护轻微的声音在帐中轰隆隆地响:“孙思邈,你圣手仁心,绝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帐中静寂下来,呼吸似乎都听不到了。

檀香搬了过来,却未点燃,那杯毒药也送到了孙思邈的面前。

所有人都在望着孙思邈,慕容晚晴睚眦欲裂。

孙思邈看着面前的那酒杯,突然道:“这酒杯比起当年小了些……一炷香的时间也比当年短了些。”

他这时候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帐中人均是愣住,不相信世上竟然有这般视死如归的人。

“听说你的医术比以前高明了些,因此你的机会还很大。”宇文护说到这里的时候,难掩振奋之情。

酒杯虽小了些,但毒药显然只有更烈。

当年孙思邈虽是神医,若非冼夫人用金蚕蛊相救,他也一样承受不住。

如今再没有了冼夫人,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孙思邈就算假死,宇文护也会将他的身躯斩成肉酱,绝不给他活转的任何可能。

孙思邈喝下那杯酒是必死无疑,可他就算不喝,也同样活不下去。

帐中帐外有一众周军,宇文护最犀利的日月风云四大护卫都在帐中,还有裴矩等高手在侧,孙思邈就算不身处牢笼,也未见得能敌得过这帮虎狼之兵……

孙思邈伸手接过了酒杯,脸上沧桑之意浮起。他看起来已认命……

慕容晚晴望着孙思邈端起酒杯那一刻,心中剧痛,嗄声道:“孙思邈,不要!”

酒杯顿在了半空,孙思邈并未看她,宇文护兴奋之意却更浓,他就在等这一刻,他期待慕容晚晴有话说。

慕容晚晴大声道:“宇文护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众人均惊,这些年来,从未有人敢对宇文护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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