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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78)

一言落地,帐中静得心跳声似乎都听得见。

宇文护抚摸着如血的胡子,眯缝着眼,目光犀利。

许久,宇文护才叹道:“孙思邈,你比十三年前要聪明了,看来这十三年你并没有白过。”他没有回答孙思邈的问题。

那是个不需回答的问题,也是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就算宇文护有屠龙的手段,对于宇文泰,他还有敬畏之意,尽管宇文泰已经死了。

“我听说你这十三年来,一直都在昆仑?”宇文护突问。

“那又如何?”

孙思邈回话时忍住向裴矩望过去的冲动,心道我隐姓到了邺城,就是不想宇文护知晓我回来了,但我才到邺城,就被斛律明月揭穿身份。以宇文护之能,一知我的下落,找人对付我毫不出奇,可他知道我是自昆仑而出,是裴矩说的?还是另有他人?

“我听说你出昆仑后,到是做了不少大事,先去邺城见过斛律明月,后到了建康?”宇文护又问。

孙思邈道:“十三年前你找不到我,不想十三年后,你对我行踪竟这般了解。”

宇文护眯缝着眼睛,轻声道:“我不但对你行踪了解,还知道你医术更高明了,而且还学会了一身本事。你从昆仑出来,一直四处拉拢势力,处心积虑地一直想找我复仇。”

孙思邈心中微动,琢磨着宇文护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

是宇文护武断猜测,还是真有谁说他在四处拉拢势力?

“可你想不到我会抢先下手!”宇文护眼中似乎藏着什么。

“我……”孙思邈那片刻,脑海中转过千个念头。

“你也想不到我会让陈顼将你送过来!”宇文护又道。

“这点我的确没有想到。”孙思邈叹了口气。

“你以为你和陈顼会是联盟的?你以为你们本来是同仇敌忾的?”宇文护突然大笑起来道,“当年你栽在我手上,陈顼也一直被我当作一条狗!你们这两个人,本来都应该痛恨我的!”

孙思邈缓缓点头,喃喃道:“他的确应该痛恨你。”

当年陈顼被当作人质送往长安,过的是非人的生活,若非是他救命,陈顼说不定早就死在长安,更不要说回到江南当了天子。

当初虐待陈顼的那个人就是宇文护!

宇文护将陈顼戴上沉重的枷锁,关入笼子中多年,这才养成陈顼如今垂头看着铁笼的习惯。

陈顼每次望着铁笼的时候,是不是想着当年的屈辱,是不是想要宇文护死?

“他应该恨我。”宇文护缓缓道,“可他却把你送来了,做了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孙思邈沉默下来,他无话可说。

“利益之下,陈顼这么做,无可厚非。”宇文护淡淡道,“天底下能不为利所动的人不多。”

顿了片刻,宇文护凝声道:“可我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孙思邈仍旧默然,可眼角不经意地跳动了下。

“听闻淳于量是用一些人的性命做威胁,让你束手入笼的?”宇文护眼中突有分诡异,“你当初知大周要陈国送你来,肯定知道是我的主意?”

“是。”孙思邈道。很多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你应该知道来到周国,必死无疑,可你还是来了,你本有机会逃走的。”

虽不在江南,可宇文护对建康发生的事情,竟像是颇为了解。他是疯子,可显然也是个聪明的疯子,他虽残暴,但他并不糊涂。

摸着如血的胡须,宇文护道:“你不是蠢人。”

“哦?”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

宇文护一字字道:“我和你一番交谈,早发现你比十三年前聪明了太多!可你这聪明人竟做了件送死的事情,实在让人费解。”

孙思邈轻淡道:“这世上的聪明事都让你做了,我做件蠢的也不稀奇。”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宇文护目光闪过丝奇异,似了然,又似有些焦虑……

“知道什么?”孙思邈皱了下眉头。

帐中人不敢抬头去看宇文护,他却一直留意宇文护的脸色,捕捉到那分焦虑,忍不住想到,宇文护如今掌生死大权,一切尽在掌握,焦虑的是什么?

宇文护凝望孙思邈许久,这才吐出了两个字:“刺秦!”

孙思邈脸色顿变。

刺秦?何为刺秦?

昔日秦王暴政,鲸吞六国,燕国太子丹不堪坐以待毙,这才策划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行刺之计。

当时燕国高手无数,有宋意、武平、秦舞阳、高渐离……无不一诺千金,轻生重义。

可太子丹独重荆轲。

易水千古萧寒,壮士一去不返!

荆轲出手行刺秦王虽未成行,但留千古之名,此行被后人又称刺秦,世代传诵。

宇文护为何突说刺秦两字?难道说……孙思邈此行,本要效仿荆轲当年之举?

不但孙思邈脸色改变,那牢笼旁的五个陈兵脸色也变了。

他们送孙思邈出了江陵城,直奔周营,入了大帐,一直默默不语,似听宇文护和孙思邈言语,也似等待宇文护的回话。

无论如何,宇文护曾答应以六城交换孙思邈,他们未得答复,难以回复。他们似乎无足轻重,可为何听到宇文护“刺秦”两字,也会脸色改变。

大帐突静,静带萧肃。

宇文护说出“刺秦”两字时,顿了片刻,转瞬又吐了一个字。

“杀!”

杀字一出,殿前那四个护卫突然有三个到了铁笼之前。

那五个陈兵勃然变色,有四人突然拔刀向前,却有一人闪身后退,就要冲出大帐。

“呛”的一声响,四人拔刀,却只发出一声响,可见四人动作齐整,显然亦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刀才出,带来的不是寒光,而是浓烟,那烟雾极浓极黑,从刀鞘而出,就如四条黑龙一样咆哮窜起,就要腾空肆虐。

那不像是刀,而更像是一种神奇的道术。这四人本是淳于量的亲信,怎么会使用如此玄妙的道术?

黑龙才要腾空之际,帐中陡然有风起——有如冬日的凛冽寒风。那瘦高护卫袖子一动,有狂风卷动。

帐中本要有乌云密布,烟雾蒸腾,被那寒风一吹,顿时烟消云散,纤毛毕现,无所遁形。

那四个陈兵脸色顿变。

他们使的本是极高明的道术,也是极为高明的障眼法,进可攻、退可守,哪里想到竟被对手轻易地破解?

他们有了片刻的犹豫……他们在犹豫是前冲,还是后退。这机会本不多,他们若撤,计划许久,一朝荒废,可若是不撤,宇文护身边这四护卫绝非等闲,他们不见得能冲过。

半空突然飘来一片云。

这是牛皮大帐内,阳光都照耀不到,怎么会有云飘来?

那四个陈兵大惊之际,已被那片云罩在其中。他们立即发现,那不是云,而是轻如纱,薄如纸的一张网!

他们已入网中。

四陈兵毫不犹豫地挥刀,就要破网而出……

日光突敛,风声陡住,“嚓”的一声轻响,帐中突然现出了温柔的月色——月色如银,轻柔地照在网中四个陈兵的身上。

帐中又静,那四个陈兵止住了动作,手持钢刀,眼中满是难信之意。

他们终于明白方才不是月色,而是刀光——一把银色如月的刀发出的寒光。

“呛”的声响,银刀回鞘。“当当当当”,四把钢刀依序落地。

那四个陈兵仰天倒了下去,胸口有鲜血喷出,宛如鲜花怒放。

烟消云散,光敛寒起。

“咚”的一声响,第五个陈兵被裴矩丢回到了帐中,蜷缩在地,脸色发黑,只是抽搐了下,已然毙命。

只有那第五个陈兵有机会逃生,可他才窜到帐口就被裴矩拦住,交手不过一招,就被裴矩擒住。

他可能自感无幸,索性服毒自尽。

他们本来就是一去无还的打算,牙中可能早就藏有了毒药,关键的时候咬破腊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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