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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45)

孙思邈忍不住向那紫衣少女望去,不想王远知所言和她竟大同小异。

那紫衣少女却移开了目光。

“只是天子圣明,又如何会被你的算计迷惑?因此,你才入宫中就被关入了笼中!”王远知下了结论道,“你作茧自缚,到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孙思邈淡淡一笑:“这些好像都是道长转移视线的推测。道长若是随便揪一个人出来,就说他是幕后主使,那我真的无话可说。”

徐陵、吴明彻互望一眼,心道这个孙思邈看似无争,但说得极为切中要害。

王远知笑了:“你真以为我只是凭空猜测?其实我只说了你图谋的半数……你图谋不止要打击茅山宗,取而代之,甚至还想颠覆陈国。”

众人耸然变色。

孙思邈波澜不惊:“王道长莫非把我当作无所不能吗?”

“你非无所不能,但斛律明月能!”

王远知一语石破天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和斛律明月的连环计划。你莫要以为所做隐秘,却不知道,所有一切都被我徒弟冉刻求看在了眼中。”

孙思邈忍不住向冉刻求望去,诧异道:“他是你的徒弟?”

意外迭起,他倒实在没想到,冉刻求居然会是茅山宗的弟子。

王远知沉声道:“不错,他本是贫道派往邺城的细作。他一路跟随着你,不过是要查你的所为。”转望冉刻求,他缓和道:“刻求,你可将一切说个明白了。”

众人目光均落在冉刻求身上。

有风吹,殿中灯火闪烁,照得人影摇曳。

冉刻求的影子在殿中也是摇摇摆摆。他终于望向了孙思邈,目光复杂。

可他说出的话却简单得很:“孙思邈到邺城后,明里和斛律明月闹翻,但暗地却和斛律明月在牢狱中联系,图谋不轨,只怕要对陈国不利。”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千斤巨石砸在地上。冉刻求说完这句话后,移开目光,不再看孙思邈一眼。

众人微哗,孙思邈却默然。

“孙思邈,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王远知喝道。

夜已深,灯更明,照在铁笼的栏杆处形成数道阴影,落在孙思邈沧桑的脸上。

那一刻,他脸上没有迷雾升腾,没有愤怒失落,有的只是沧桑落寞。

“我无话可说。”

众人均愣。那紫衣少女霍然望向孙思邈,神色奇怪。就算淳于量眼中都闪过分诧异。王远知本还要说些什么,闻言顿住,脸上也有分讶异。

谁都以为孙思邈会反驳,谁都以为孙思邈要反击,可他竟然无话可说?

良久的沉默,淳于量道:“孙先生莫非已认罪?”

那紫衣少女忍不住叫道:“孙思邈,你疯了,你可知道认罪的后果是什么?”

勾结斛律明月,陷害茅山宗,图谋对陈国不利。在这里,无论哪个罪名均是死罪,没有别的选择!

孙思邈再次沉默,良久才道:“我无话可说。”

众人微哗,众兵士已要上前,只等陈顼的号令……

“可我有话要说!”一人突道。

众人望去,略有诧异,发现说话那人却是冉刻求。

王远知脸色微变,喝道:“刻求,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退下吧。”

冉刻求不理王远知,突然大步走到笼前,一把握住铁栏,手上青筋已起,重复道:“我有话要说!”

他那一刻,双眸炯亮,其中有着比灯火还要亮的光芒。

他终于望向了孙思邈,影子虽摇曳,可身躯却挺得如同标枪。

孙思邈皱了下眉头,缓缓道:“这件事和你无关。”

“可你也和我无关吗?”冉刻求道。

孙思邈还在沉默,可他眼中突然闪过分温暖。

秋意浓,秋夜凉,但有些人不会跟随四季变幻而改变。

“你明知我在冤枉你,可你非但没有怪我,反倒为我着想,怕我因此受累,什么都不说。我若再不说什么,还算是人吗?”

冉刻求眼中有了泪影,望着那孤独的身影,嗄声道:“我一定要说!”霍然转身,他环望众人道,“我其实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不是王远知的弟子,我不知道什么国家大业,不明白什么六姓之家,我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王远知脸色已变,才要呵斥,突见淳于量望过来,嘴唇动了两下,终究没说什么。

“可我却明白,孙先生从不算计别人,他只救人!”

冉刻求声音激昂,回荡在殿中。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反倒喜欢算计他、冤枉他。斛律明月这样,李八百如此,如今到了你们,也是这样?难道做一个好人,代价就是要被人冤枉?若真如此,天理何在?”

吴明彻、徐陵面面相觑,他们身在庙堂,位高权重,本对冉刻求这种小人物不屑一顾。若论天理,侃侃而谈三天三夜也未见说完。

可冉刻求简简单单的一问,让他们却觉得无话可说。

很多事情好像没天理的。

霍然望向王远知,冉刻求大声道:“你身为一代宗师,更是荒唐,我不懂你的什么狗屁结论。孙先生两次营救太子竟是阴谋诡计?难道说救人不对?不救就对了?”

王远知脸色铁青,却沉默无言。

冉刻求又望向陈叔宝:“你这个太子更是莫名其妙。我一个市井之徒,还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可你被先生连救两次,眼睁睁地看着先生被人冤枉,竟然连屁都不敢放?”

众人默然,连陈顼都忍不住抬头望过来,眼中闪过分光芒。

陈叔宝一直长跪未起,此刻面红耳赤,突然叩首道:“父皇,孙先生是好人。儿臣在响水集亲眼见他所为,信他不会用什么阴谋诡计。儿臣……儿臣用性命担保!”

他是痴情种子,但一直颇为懦弱,在威严的父亲面前,更是沉默少语,这刻却被冉刻求骂出血性。

陈顼不语。

他很少说话,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就算陈叔宝亦是一样。

淳于量开口道:“冉刻求,你既然说得大义凛然,方才为何要说孙思邈和斛律明月勾结?”

“是王远知让我这么说。”冉刻求大声道,“他说,只要我帮他做成一件事,就收我为茅山宗首徒,绝不食言。我一时贪念,这才答应了他。”

殿中突冷——冷中带分肃杀的静。

冉刻求本想说,这本是天大的利好,老子若能成为茅山宗的首徒,当然比一直流浪,或者跟着孙思邈要强,成为首富也是大有希望。可他见孙思邈如此对他,更知道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让孙思邈万劫不复,又如何肯在这时候踢孙思邈一脚?

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也什么都不用说。

淳于量一拍手掌,殿外有弓弦绞动之声,无数单刀出鞘,只发出呛的一声响。

殿内周围的兵卫缓步上前,围得有如铁桶。

陈顼身侧的八名内侍形成个圆弧,挡住陈顼,面对王远知。

灯火燃的看起来都在冒着冷气。淳于量人在轮椅上,目光如刀,望着王远知道:“王道长,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众人均知茅山宗师道行高深,绝境暴起时的可怕,因此丝毫不敢懈怠。

不想,王远知益发地安静,目光缓缓地从冉刻求身上掠过,突笑了下。他的笑容在此时此刻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意。

冉刻求看了发冷,却仍昂首不动。

“贫道只想问一句……”王远知叹口气道,“圣上召我入宫,原来不是为了寻龙?”

陈顼不答。

徐陵、吴明彻互望一眼,吴明彻道:“王远知,你作茧自缚,还想用寻龙一事讨价还价吗?”

淳于量淡淡道:“不用王道长,圣上也不见得找不回传国玉玺。”

“原来如此,”王远知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众人不知他是明白罪无可恕,还是明白召他入皇宫本来就是陷阱,可均知这茅山宗师这次只怕是作法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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