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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29)

吴明彻皱眉道:“徐大人要和孙先生讨论医道,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他态度略有不耐,徐陵不以为然,只是道:“老夫说这些的意思将军很快就会明白,大夫多用这三类入药,但孙先生不同。”

吴明彻暗自皱眉,心道这徐陵毕竟老了,啰啰唆唆地不着主旨。二人前来,本有目的,可扯到日头西落,连目的的影子都没说及。

大夫用药和试探孙思邈有何关系?就算孙思邈能用七八类药,也不过说明他医术高超,还能说明什么?

可他毕竟还知道轻重,知道为官之道,只是道:“不知道有什么不同呢?”

“孙先生只用一类药,就是草药。”徐陵缓缓道。

吴明彻反倒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才好。

“有人统计,孙先生到目前为止,除用针外,只用草药,从不用动物入药。”

徐陵眼中露出赞赏之意,接着又道:“换句话说,他这一生不但救人无数,未伤及一条人命,甚至连动物都没有伤害过一只。”

吴明彻一时间心绪繁杂,竟不能言。

这在他这个将军看来,当然也是极为不可想象之事。想历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这称号威风煞气,其中却不知包含多少河边魂骨、闺中哀怨。

他吴明彻一生杀人难以尽数,自然难以想象孙思邈这种人的行为。

可这行为,让他忍不住也起了分尊敬之意。

“因此,世人都称孙先生圣手仁心。”徐陵轻叹口气道,“老夫未曾领略过先生的圣手,但知先生事迹后,这个仁心当之无愧。这种人,自然不会对陈国不利的。斛律明月错了……”

他说了一圈,这才回转正题。孙思邈忍不住问:“他错在哪里?”

“他错就错在以为天下人都入他彀,施展欲擒故纵之计,故意放先生走,制造流言出来,就是想借陈国之手除去先生。他这计策,和魏武帝当年假人之手除去祢衡如出一辙。却不知我主本是明君,怎会中他的圈套呢?”

孙思邈嘴角终于浮出分微笑:“贵国君王虽未中圈套,可在下却入囹圄。”

他指的还是铁笼一事,可心中异样,不解徐陵怎么会对他的生平做如此深刻的了解。

这些事情,显然是要花费极大的气力才能够了解。徐陵和他非亲非故,自然不会找人调查他。那如此了解他的人又是哪个?

当然不是那个少女,那少女显然也是听旁人所言。如斯秘密,岂是那韶华少女所能打探出来的?

徐陵突笑,眨了眨眼睛。

那一刻,本是年迈的长者,竟然变得和顽皮的孩童一样。

孙思邈虽阅人无数,见到徐陵返老还童的表情,还是讶异,一时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徐陵神秘道:“孙先生莫急,这说不定还是个好处。”

孙思邈倒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身入牢笼还有什么好处。他看了眼殿外,见夕阳西落,夜幕又至,眼前这二人却没半分离去之意。他心中暗想,长夜漫漫,只怕眼下虽是宁静,但风雨转瞬就要来了!

看着夕阳没入天际,夜幕降临时,慕容晚晴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而出。

孙思邈竟还没有回来!

她虽不知孙思邈身在囹圄,可心中忐忑难安,知道孙思邈必定又出了事。

她盘算百遍千遍,从李八百想到张裕,从张裕又想到斛律明月的身上,只觉得这些人均有对孙思邈下手的可能,但显然没想到如今孙思邈身在陈国宫城。

她倒不觉得萧摩诃会对孙思邈下手,无论怎么来说,孙思邈总算帮过萧摩诃几次。

终于等不及,趁着夜临之际,慕容晚晴打定主意,去找张季龄问个究竟,确定是否是斛律明月已然对孙思邈下手。

虽知这可能不大,可这毕竟是她唯一可做的事情。

悄然夜行,慕容晚晴到了上次那灵堂之前,知道张季龄就在灵堂对面的房间居住。才要过去,突然透过窗纸见灵堂内有灯燃起。

慕容晚晴微怔,想到张季龄如此情深意重,每晚都要祭拜亡妻亡女,也是个孤单可怜之人。

她一念及此,倒不想急急上前询问,只是望着那窗上的人影,心头蓦地一震。

窗纸上竟现出两道影子。

隔窗而望,当然看不清究竟,只能看到两道影子都是男子的装束。

一个影子不用问,应是张季龄,可另外一个影子却绝对不是张丽华的。

这种时候,会有谁到这里和张季龄见面?

灵堂是极私密的地方,能和张季龄在此交谈的,显然和他关系匪浅。

慕容晚晴心中困惑,却早感觉这个张季龄本身古怪难言。

他一个江南富豪,怎么会做斛律明月的细作?如此富豪,又怎会这般节俭?他虽听斛律明月的吩咐,但言语间,为何对斛律明月无半分恭敬之意?这种时候,他见的男人又会是哪个?

转念之间,抬头突见天边明月淡出,有如遥远的刀光。

慕容晚晴心中一颤,突然想到,难道是他?

他当然就是兰陵王!

斛律明月不早说过,兰陵王已在建康图谋一件事情。这种时候,除了兰陵王外,还有谁和张季龄联系?

她心思激荡,本以为那梦中的影子已淡,但蓦地想到“兰陵王”三字时,时光宛若回到三年前。

慕容晚晴再也忍不住,径直冲了过去,就要看个究竟。她太过急切,脚下突踩到一段枯枝,发出嘎巴的一声响。

灵堂灯光突灭,那两道影子消失不见。

慕容晚晴不管许多,就要去推门。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张季龄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道:“你来做什么?”

他挡住房门,看起来并不想慕容晚晴入内。

慕容晚晴心急之下,亦没什么好脸色,问道:“房中是谁?”

张季龄神色有分异样,缓缓摇头道:“除了我,没有别人。”

“你撒谎!”慕容晚晴心中急躁,闻言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推开了张季龄道。

灵堂内没人。只有香案依旧,上燃檀香,灵堂内香烟缭绕,隐有朦胧。

灵堂本不算大,慕容晚晴一眼就看个明白,心中诧异,方才明明看到两个人,为何现在连另外一人的影子都不见?

慕容晚晴目光稍凝,落在了香案之上,心头不禁一跳。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香案上本是两块灵牌,可到了现在,竟只剩下了一块。

这本是小事,可在慕容晚晴心目中却感觉极为重要,她立即扭头望向张季龄,喝道:“那一块灵牌呢?另外一个人去了哪里?”

烟雾缭绕,张季龄站在门前,沉默不语,面目突然也变得缥缈起来……

慕容晚晴不知为何,只感觉每次到了这灵堂里面,均有说不出的诡异之意。

此刻更是心口狂跳,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喝道:“你……”

突然心中警醒,她不过是心惊而已,可她早就受过严格的训练,按理说不会如此表现,可她此刻为何心跳得比打鼓都要快。

蓦地,她醒悟到,自己是中了暗算!

慕容晚晴一念及此,心中错愕,不知张季龄为何要对她下手?

慕容晚晴轻叱一声,就要拔剑,可手才触剑柄,就觉得天昏地暗,那心跳的感觉直如擂鼓,将她浑身的血液带到了头顶。

轰的鸣响后,她已向地上倒去。

可倒地那一刹那,她终于发现一人正在梁上冷冷地望着她。她方才心慌意乱,竟忘记了去查看梁上。

那人轻飘飘地落下,如同一片落叶,脸上的狰狞,好像是兰陵王阵前杀敌时戴的面具。

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慕容晚晴只是在想,他不是兰陵王!

夜暗灯燃,孙思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浮起了笑容。

吴明彻一直观察着他,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孙思邈道:“我只感觉陈国对我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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