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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72)

那些衙役上前一步,为首的衙役头顶微秃,一挥铁链,喝道:“你们竟敢打钱公子的人!真是不要命了。若是识相,束手就擒,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王珪冷冷道:“若是不识相呢?”

秃顶那人一怔,喝道:“大胆狂徒!如此嚣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珪本戴斗笠遮住刺青,闻言摘下斗笠,冷笑道:“你可知道王法何在?”

秃顶那人一见到王珪额头上的刺字,心中一寒,颤声问道:“你……你是禁军?”

王珪冷笑着解开衣襟,露出大内服饰,缓缓道:“我不但是禁军,还是殿前侍卫,你还要我去衙门走一趟吗?”

秃顶那人慌忙单膝跪地道:“卑职不知大人身份,请大人恕罪。”

王珪质问道:“有身份就不用秉公处理了?”

秃顶那人手足失措,忙不迭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他左右为难,钱公子来头是不小,可对方竟然是殿前侍卫,他一个巩县的衙役,就算向天借胆,也不敢得罪王珪。

钱公子见状傻了眼,王珪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问道:“巩县县令何在?”

那秃顶衙役忙回道:“大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追究了。”

王珪道:“我倒是不想追究,但若不追究,王法何在?”

钱公子本有退缩之意,见王珪抓个蛤蟆竟要捏出尿来,斗胆喝道:“禁军又如何?难道禁军就没有错处?我爹在太后面前都能说得上话,区区一个禁军算得了什么?”

赵祯向狄青低声道:“这人是何来头?”

狄青终于回过神来,也搞不懂钱公子的来头,暂时放下疑惑,索性喝道:“你爹是谁?这里有你爹吗?”

众侍卫轰然而笑,钱公子大怒道:“小子,有种就站出来!”

狄青讥笑道:“我可没你这样的种。”他有皇帝撑腰,暗想这小子的老子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用怕。

钱公子大怒,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就向狄青刺来。王珪见状,伸手就抓住钱公子的手腕,随即用力一拗,倒剪了他的手臂。钱公子虽会耍个两下子拳脚,可哪里是王珪的对手?他头一歪,见到路的尽头处又有三骑向此行来,不由大喜高声呼道:“爹爹救我!”

三骑上之人,一人面白无须,一人面白长须,另外一人脸色黝黑。面白长须那人听到钱公子叫喊,慌忙催马过来,急问道:“发生何事?”

钱公子叫道:“爹,这帮不知哪里来的盗匪,竟然挟持我,你定要为我……”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大响,钱公子满眼金星,却是被父亲重重打了个耳光。

钱公子糊涂间,见父亲已跪倒在一公子面前,颤声道:“臣接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众衙役正疑惑时,见巩县附近跺下脚,地面都要震三颤的钱大人,竟然对那公子称呼圣上,不由大惊,纷纷跪倒。秃头衙役更是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钱公子的一张嘴都可以塞进个拳头进去,眼前一阵发黑,做梦也想不到,他得罪的竟然是皇帝!

赵祯笑道:“原来是孝义宫使呀,我听令郎之言,一直在琢磨,他爹到底是谁,让他这般嚣张呢?”

长须那人额头冒汗,五体伏地,连声请罪道:“臣该死,臣管教不严,理当受罚,请圣上严惩!”

原来长须那人叫做钱惟济,本是巩县孝义宫的宫使,也就是个祠禄官,没什么实权。钱惟济本人没什么可说,但他哥哥钱惟演曾任枢密使,钱惟济跟着水涨船高,也有了些权势。钱惟演这人极擅钻营,当初和刘太后之兄刘美攀亲,一路坐到枢密使之位,后来朝臣极力反对,说是外戚不掌兵权,刘太后无奈,这才解了钱惟演的兵权。

赵祯本厌恶刘太后的亲戚,可想到还要用此人做事,和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钱惟济早将儿子拎到赵祯面前,又是一脚重重地踢过去,流泪道:“请圣上重责犬子。老臣虽就这一个儿子,可是……他既然得罪了圣上,老臣也不敢求情。”

赵祯叹了口气,说道:“钱宫使,以后莫要让令公子再惹是生非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他暗想,入永定陵,还需要这个钱惟济指点,饶了他儿子,也能让此人尽心做事。

钱惟济有些难以置信,连忙叩头道:“谢圣上。”钱公子也是喜出望外,连连叩头。

赵祯对那面白无须之人道:“文应,宫中准备得如何了?”

原来和钱惟济一道快马赶来的两人,正是阎文应和李用和。

赵祯虽是微服出巡,但祭拜先祖仍要按照规矩行事。大宋皇帝每次祭陵,均要在孝义、永安、会圣选一行宫沐浴斋戒,然后才行祭拜之礼。

赵祯微服至巩县,早就让阎文应到孝义宫找宫使先行准备,且反复叮咛不让这些人声张扰民。钱惟济听得圣上莅临此地,哪敢怠慢,是以急急到此,不想儿子嚣张无状,竟冲撞了皇上。

阎文应道:“回圣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圣上前往。”

赵祯才待前行,武英已赶回来道:“圣上,一时间找不到邵雍邵先生。李简还在寻找,臣先回转禀告情况。”

狄青有些失神,暗想自己真的命运多磨,好不容易见到邵雍,却不识真身。

钱惟济听到“邵雍”两字,脸色微变。忙问,“圣上有何事?不知道臣可有效劳的地方?”

赵祯将方才的事情简略说了,钱惟济立即道:“还请圣上起驾孝义宫。臣会派人寻访此人,一有消息,立即禀告圣上。”

赵祯无奈,点头道:“好,那你派人去找,我们走吧。”他当先上马,钱惟济忙在前面领路,众侍卫簇拥,众人已向孝义宫的方向行去。

要到孝义宫,得先过卧龙岗。卧龙岗气势恢宏,东靠青龙山,正照少室主峰,有卧虎藏龙之势。赵祯过岗之时,远望群山巍峨,心中默默祈祷道,“求父皇保佑孩儿,早亲政事。孩儿定当励精图治,不负天子之位,保天下太平。”

赵祯之父——真宗赵恒就葬在巩县的卧龙岗中,皇陵形胜地佳,地势高于太祖太宗之陵,名曰永定。永定陵周边,松柏苍天,青绿滴翠,林木森然,如枪戟耸刺。

赵祯要进陵园前,必须沐浴斋戒三日,因此并不入陵园。在钱惟济领路下,赵祯抄近路斜斜地进岗,到了孝义行宫之前这才下马。

王珪环视孝义宫,见这里的守陵侍卫不过数十人,而孝义宫极大,只怕防备不周,对钱惟济道:“钱宫使,圣上这次微服出京,侍卫人手并不太多。这护卫圣驾一事……”

钱惟济忙道:“这点尽可放心,我已通告巩县张县令,让他调动县中人手前来护卫,此时已兼程赶来,守住卧龙岗要道,一般人不得出入。圣上叮嘱此行要严密行事,因此我不敢让他们到宫前护驾。”

王珪虽见钱惟济考虑周到,还是不敢大意,将跟随的侍卫分为三拨,按在京城大内轮换的次序进行守宫。

等安排妥当,王珪这才对狄青道:“狄兄,听说我之所以能到殿前,还是因为狄兄向圣上举荐的缘故?”

狄青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王珪沉吟道:“在下和狄兄素无交情,却不知道狄兄为何要举荐我呢?”

狄青正色道:“正是因为你我素无交情,我才更要推荐王兄。数载磨勘,王兄不怨不忿,为人耿正,一级级的升到副都头的位置,我狄青若不举荐这种人才,那举荐哪个呢?”

王珪凝望狄青良久,才道:“狄兄,这次我等得圣上提拔,无以为报,当求尽心保圣上平安。圣上若是少走动,我等压力自然轻些。我知道狄兄和圣上交好,不知能否在这三日,就守在圣上房前,顺便规劝圣上莫要随意走动呢?”

狄青笑道:“这有何难?你放心,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