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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350)

“他费尽心思,就要烧我们几日用的粮草吗?”张元嘿然一笑道:“可他以为这样有用,他难道忘记了,我们还有鼓阳城?”

野利斩天闻言,脸色微变,不待多言,有兵士冲来禀告,“大人,鼓阳城告急!”

张元脸色倏白,几乎要晕了过去,他终于明白狄青的真正用意。

狄青打击一环接着一环,目的无非是断夏军口粮。如今夏军日用粮草已被焚烧,夏军清晨都要揭不开锅,肚中无粮,如何作战?若是鼓阳城被破,十万大军吃什么?

一想到这里,张元心急如焚。陡然见到野利斩天身上的甲胄已泛白光,心中一凛,抬头望空。

原来天已微明。

野利斩天只是望着东方,喃喃道:“好一个狄青。若我料得不错,他现在就在围城打援,坐等我们去救鼓阳城了。”他心中陡然有分遗憾,狄青是个对手,是他野利斩天的对手。只可惜,他难得和狄青亲自一战。

张元长舒一口气,自语道:“我们不得不救!”

必救鼓阳城,不然的话,这里的十万夏军已然无粮,再被宋军猛攻,若不支撑到鼓阳城前,只怕一朝散尽。

天已明,应是双方对决之时。可张元无心再战,夏军已无心再战。野利斩天明白这点,还能尽职道:“中书令大人,狄青现在计谋得逞,他在逼我等不能出战之际,肯定早人扼住前往鼓阳城要道。在下请令,带兵拖住狄青的主力,而大人则可带领数万兵马,加上三千铁鹞子绕路前往鼓阳城。狄青兵力有限,难以兼顾全面。只要大人成功到了鼓阳城前,整顿兵马再战,说不定可反败为胜。”

张元听野利斩天前几句,还是不差,但听到最后,心中不悦,喝道:“狄青三鼓已竭尽全力,难有再战之勇。鼓阳城告急,半分拖延不得。若是绕路,被狄青破了城池,那真的输得一败涂地。我想这青天白日下,他有何能力挡我数万铁骑!”

野利斩天还待再说,张元道:“我意已决,罗睺王,我带铁鹞子和五万铁骑直取西北,救助鼓阳城,你带余众断后!”说罢传出军令,夏军一夜惶惶,但毕竟久经阵仗,听张元下令,早就准备多时的兵马已向西方开拔。

野利斩天一叹道:“既然中书令决意如此,在下不好阻拦。据我所知,如直取鼓阳城,途经猛虎冈,那里地势稍狭,只怕狄青会在那里伏击,还请大人留心。”

张元虽知野利斩天是好意,但想猛虎冈虽算高冈,但毕竟不算崎岖,地势颇为开阔,可供骑兵纵横,只要野利斩天能拖住狄青,何必担忧?

一念及此,张元已率兵离去。

野利斩天灰白的眼眸望着张元的背影,神色中突然现出分担忧之意。

张元出营,大军浩荡,直扑鼓阳城。

这时天光已亮,东方微白。寇兵、执锐两部一击得手,并不纠缠,早全身而退。夏铁骑未遇拦阻,一路向西北而行。沿途铁骑铮铮,兵戈森然。夏军虽急驰救援,但队形整而不乱,显出极佳的作战能力。

昨夜夏军虽败,但那种作战方式他们前所未见,狄青更是不惜代价的冲杀,这才让夏军难以应对。

但此时此刻,数万骑兵纵横平原,重归熟悉的作战方式,虽未厮杀,但磅礴气势沛然而出。

鼓阳城离细腰城不过五十里的路程,夏军快马急奔未到半途,遽然止步。远方高岗斜起,有道路蜿蜒,那路本来数士骑并辔而过也是不成问题,可眼下却已寸步难行。

路有阻碍!

不知多少横木、大石堆积在路上,虽简简单单不费一兵,却让夏军骑兵难行。

张元已暴跳如雷,命中军将军道:“兵分三路,一路不惜代价,移除障碍。两路出兵,越高岗而走。”

高冈坡陡,但对夏铁骑来说,并非难以逾越的沟壑。

夏军领令,分出两队兵马,急冲高岗。马蹄声雷动,尘土高扬,夏军疾驰下,尘烟漫天,顷刻间,有浓云卷冈。

眼看夏铁骑就要冲过高岗之际,遽然间有一声炮响,地动山摇。

张元心头一颤,就见两侧山冈上伏兵尽起,羽箭如飞蝗般射来。

宋军有伏!

张元虽已有预料,可见夏骑倒地之时,还是忍不住的心惊。宋军以障碍阻敌,据地势阻拦夏军,夏军铁骑虽是犀利,但地势失去,驰骋不利,竟被宋军牢牢压制。

张元双眉紧锁,并无绕路的大乱。中军将军见状,喝令夏铁骑急冲,又趁骑兵和宋军僵持之际,命夏军全力清除阻碍。

夏军也知生死关头,奋力施为,障碍飞速移开,前方很快现出可供夏铁骑驰骋之道路。张元一声令下,命部分铁骑牵制高岗上的宋军,另外人马全力冲过猛虎冈!

可前队才行,就闻杀声阵阵,夏军冲势再次慢了下来。

张元急怒攻心,喝问道:“为何止步?”中军将军急道:“大人,宋军有千余铁骑扼守前方道路,反复冲杀,我军无法通过。”

张元一怔,这才知道麻烦所在。眼下夏军虽移开障碍,但最多能数十骑并辔而行,而宋军在高冈那侧的开阔平原上,可肆意驰骋,反倒可尽情地攻击夏军。

夏军虽有数万铁骑,但碍于地势,反倒无能突破狭如瓶颈的山道,列队和对手一战!

厮杀震天,肉搏惨烈。

双方将士均知道此战至关重要,咬牙拼杀。铁骑狂涌,而山冈的宋军密密麻麻,半步不退。

每一刻,宋军和夏铁骑都有人倒下,青青草色上,沾满如露珠般的鲜血。

张元已心寒,终于明白狄青在子时开始猛攻夏营之时,早就移大队宋军北上,囤积在猛虎冈,在此和他决一死战!

霍然回头望去,张元望着身后那沉凝有如山岳的铁鹞子,嗄声对中军将军道:“你带这三千铁鹞,冲过通道,打开去路!”

中军将军领命,手中长刀高举,喝道:“布阵,铁鹞凌云!”铁鹞子沉喝一声,已列开阵势。

山道不宽,可铁鹞子只是稍收敛了两翼,仍摆出比山道还要宽出许多的阵型!

号角吹起,苍凉广漠。闻有号角声声,涌在山道的夏军铁骑毫不犹豫的冲上高岗,夹击山冈上的宋军。

刹那间,山道已空空荡荡,只见到远方尽头处,箭矢的点点寒光。

宋军见夏人突然放弃了冲锋,似有不解,但聚在冈北的平原处,以偃月反阵对敌。

这种阵势,锋刃向外,对夏军处,反倒凹陷了进来。这种对敌阵型奇特,但对射杀从山道冲出来夏军,却是再管用不过。

宋军为首的那个将领,头大眼大,胡子浓密,看似老迈,实则年轻。他凝望着山道那侧的夏军,眼眸中突然闪了一分狠意。

狠意中还夹杂着恨!

铁鹞子终于发动了冲锋!刹那间,风起云涌!

就算两侧高冈的鼓声、厮杀声,都是掩不住铁骑雷鸣。倏然而动,如怒风推潮,潮水澎湃汹涌。

那汹涌的黑色潮流中,带着一抹亮丽的银白。

银白泛寒,寒光闪烁,黑色的是铁人铁马,白色的是三尖两刃!

铁鹞子以六十人为行,五十人为纵,形成一个方队,就那么蔑视天地,肆无忌惮的冲过去。道不宽,潮水漫上高岗,刹那间,绿草也变成了黑色。铁鹞子不但势头凶猛,而且马术极精,竟能斜斜的踏着山坡,不改阵型地冲了过去。

众目之下,只见到铁马狂嘶,暖风陡寒,那一道带着亮色的黑潮漫过了山道,漫过了山坡,如铁鹞凌云,势不可挡。

这招就叫做铁鹞凌云,是铁鹞子专门用来山地作战所用。

铁鹞子已近冈北,两翼的骑兵稍稍减速,而山道的骑兵霍然击出。那一刻,骑中铁鹞宛若就变成了一只凌空的铁鹞,双翼一振,就要冲出了山道,到了平原。

只要一到平原,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可束缚这振翅的铁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