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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277)

呷毡大喜,连连点头道:“是……是……求赞普看在小人这些年来的辛苦,饶小人一命。”

良久后,唃厮啰才道:“呷毡,你跟了我多少年?”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有力,却不露半分心意。

呷毡道:“七年……”

唃厮啰轻轻叹口气,说道:“是七年三月零十三天。”

呷毡一怔,只是道:“是。”他额头汗水滚滚而下,不知唃厮啰为何记得这般清晰,更不知道唃厮啰为何要提及此事。

又过了许久,唃厮啰才道:“当年我被温逋奇所囚,你还是个狱卒。若是没有你放了我,我说不定已死在牢笼。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呷毡五体伏地,不敢抬头。唃厮啰又道:“我记得你的恩情,一直留你在身边,将负责承天祭的重任派给你,你一直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你虽然没有高官,但你可说要什么有什么,但你为何要叛我?”

呷毡连连叩首道:“小人没有背叛赞普。”

善无畏一旁道:“你真的没有背叛赞普?承天祭素来不禁来朝拜之人,是以混入奸细不足为奇。但祭台是你搭建,祭台突然爆裂,绝非仓促能行,显然是有人蓄谋已久。你素来心细,没有道理发现不了祭台下的异样!只凭此一点,你这次难逃勾结外人反叛之罪!”

呷毡身躯一震,颤声道:“国师,小人只是一时偷懒……”他不等说完,唃厮啰已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认罪?”

唃厮啰声音低沉依旧,平静如常,可就是这一句话问出,呷毡汗如雨下,竟不敢分辨,半晌道:“小人认罪。”

唃厮啰轻声道:“你并没有背叛我的理由……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只要你告诉我,我不会罚你。”

呷毡颤声道:“赞普,你真的不惩罚我?”

唃厮啰道:“人谁无过,改了就好。我说过,你救过我,又只是受人利诱,一时无心,只要肯改过就好。”他口气和缓,没有半分怒意,就算狄青听到,都感觉唃厮啰说的诚信诚信。

呷毡再无犹豫,立即道:“赞普,指使我炸毁祭台的人,叫做狄青!”

狄青一震,难以相信所听之言!他根本才知道承天祭一事,也不认识呷毡,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呷毡竟说是他狄青主使破坏承天祭?

呷毡在撒谎?呷毡为何要诬陷他狄青?

狄青心绪飞转,已感觉落入个极大的阴谋中,更可怖的是,他好像根本无法分辨。

殿中沉寂如雪落,无声中带着冰冷。

许久,唃厮啰这才道:“狄青为何要破坏承天祭?”

呷毡摇头道:“小人不知。但他抓了小人的家人,威胁小人破坏承天祭。他说小人若不照办,就杀了小人的家人。赞普,小人真的无心背叛你,别无选择……”

狄青又惊又怒,转念之间,已决定一件事,低声道:“飞雪,你保重。”他话才落,就闪身出了佛像后,跳下了神台。喝道:“呷毡,你说谎!我是狄青,你再说一遍,是否我主使你的?”

狄青不能不站出来,他方才并不逃走,反入了承天寺内,就是想找机会分辨。

误会已生,他就要立即解决。他不想因一时无心,耽误了吐蕃、大宋的联合之事。

呷毡竟说是他狄青主使,这时候,他再不站出来,只怕再没有解释的机会!

可他一站出来,见到唃厮啰立在那里,冷意森然,见到善无畏苍老的面容上,杀机已起,狄青一颗心已沉了下去。

但更让狄青心惊的是,呷毡一见狄青,就后退两步,指着狄青惊恐道:“就是他,就是他抓了我家人,威胁让我破坏承天祭!”

狄青凛然,知道若不是呷毡刻意陷害,就可能是别人乔装成他的模样,让呷毡误认……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场陷害都是早有预谋,他都已落入了陷阱,不能自拔。到底是谁,竟有这般心机?

善无畏冷冰冰的望着狄青道:“狄青,你先毁祭天台,后对佛祖不敬,如今竟敢藏身在佛祖的身后,所犯的均是死罪。我不管你是大宋的将军也好,是大宋的使臣也罢,立即受死,我给你个全尸!”

善无畏苍老的声音中,也带丝愤怒,显然已认定了狄青的罪名。

狄青心思飞转,一时间无从分辨,只是道:“佛子,在下和富弼富大人此行前来,本有事相商……”他离唃厮啰已不远,寺中也不昏暗,但见唃厮啰的一张脸仍如在梦中,根本瞧不出唃厮啰的心意。

唃厮啰缓缓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认罪。你若认罪,我就不要你的性命!”

狄青一怔,心乱如麻。青灯佛影,古刹庄严,这时候的这句话,听起来颇有诱惑。可狄青终于挺直胸膛,正视唃厮啰道:“赞普,我绝没有炸毁祭台!我是无心之过,佛祖可容,我不认罪!”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咆哮,毡虎已冲过来,手化成爪,一爪抓来!伴随毡虎的一声吼,殿外突然响起梵唱。

那梵唱突如其来,没有了天籁清音,反倒带种肃杀之气。狄青饶是冷静,也被那梵唱震的心神不宁。

殿中青灯闪烁,梵唱声声,佛龛神像在流动的灯光下,显得更是诡异惊怖,好似就要活转过来。

狄青刹那之间,已避开了毡虎的数抓,扬声道:“赞普,作恶之人另有旁人,我等来此,本想和你联手,共击元昊,试问这种时候,如何会对佛子不敬?”

狄青声音高亢,虽在梵唱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唃厮啰静静的立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

毡虎不为所动,梵唱声中,似乎更得神力,攻的更猛,永不知疲惫的样子。殿中风声厉厉,杀气重重,已如朔雪寒冬。

狄青已再次退到了那色彩斑斓的佛像之前,而毡虎啸声更凄,双手错乱抓来,已让人分不清是手是影。

这时梵唱陡急,毡虎怒吼高叫,遽然间身子急旋如陀螺般,瞬间旋到狄青面前,一爪抓下!

这一招怪异非常,那一刻,清影重重。毡虎虽是一抓,灯影下不知道幻化多少爪影,让人真幻莫辨。

狄青出刀。

一刀横斩,立在身前。

毡虎已抓不下去。他手虽硬,可刀锋更冷,他抓的虽如闪电,但狄青一刀如铁盾高墙,他若抓下去,不但五指要断,只怕连手臂都要赔进去。

善无畏已变了脸色,他看得出,狄青行有余力。

毡虎怒吼声中,就要缩避后退,准备发动再一次的进攻。

陡然间,善无畏已道:“小心。”

毡虎攻势一凝,狄青已先一步发现有人接近。那人竟是从空中飞落!

有人藏身梁上,在这时候陡然飞落,他用意何来,是敌是友?

狄青斜睨过去,就见到一人黑衣蒙面,整个人如黑夜凝笼,已扑到毡虎的头顶,叫道:“狄青,我来助你!”他话未出,已出招,袖口飞出一道银光,已击中毡虎的肩头。

血光飞溅,毡虎爆退。

狄青大惊,不知道这时候怎么会有人帮他,这人是谁?这怎能叫做帮他?

那人一招得手,狄青怒吼声中,再次出刀。狄青一刀砍的不是毡虎,而是刺客。

他没有这样的帮手!

那人的一击,更让狄青百口莫辩,狄青瞬间明白这人的用意,愤怒若狂,刀若电闪。

可行刺那人竟似早就预料,一击得手,已高高的跃到半空,先行避过狄青的一刀。

狄青一刀砍空,眉头更紧,总觉得这刺客的身形依稀熟悉。他见那人跃到高空,长吸了一口气……

人不是飞鸟,那刺客跃的虽高,但离横梁很远,终究有落下来之时。狄青就准备在刺客下落之际,给刺客致命的一刀。

不想那人才跃上高空,横梁处陡然飞出一道绳索。

刺客一把抓住绳索,只是一荡,就要跃上横梁。

狄青愤怒欲狂,不想刺客还有帮手,厉喝道:“留下!”他知道这人若不留下,他百口莫辩,手臂一振,单刀已脱手而出,向空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