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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214)

但不知为何,眼泪却沿着脸颊流淌下来。到底伤心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幸好,狄青看不到她的表情。单单暗想,可内心深处,却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路途如绸缎般的光滑,流水般的逝去。不知过了多久,轿子顿了下,竟然停了下来。

狄青心中一凛,听到轿外有人问道:“轿中可是张部主吗?”

有人喝道:“你眼睛不瞎,当认得部主的轿子。”

前面那人显然是宫中侍卫,又问,“可后面的轿子坐的是谁呢?”

张部主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单单公主。她今日……要和我去戒台寺烧香还愿。”

那侍卫忙道:“部主,你可以出宫,但公主不行。兀卒有令,为护公主的安全,这段日子,绝不能让公主出宫。”

狄青心头一沉,发现不妙,不待多想,就见身前坐着的单单已窜了出去!

拦住张部主和单单的,正是宫中御前侍卫。他倒是一片忠心,只听兀卒的命令,本还在想着如何劝单单回去,不想轿帘一晃,单单已站在他的面前。

那侍卫骇了一跳,见单单公主满脸通红,退后两步,单膝跪地道:“殿直吴昊参见公主。”

单单公主玉脸带红,也不知道是羞是气,突然道:“你真的很听我大哥的话呀。”

吴昊赔笑道:“卑职得兀卒赏识,当鞠躬尽瘁。”

单单公主嘴角带笑,又道:“你的腰刀不错呀,给我看看好吗?”

吴昊怎敢拒绝,忙解下腰刀双手奉上道:“公主要看,尽管拿回阁中去看。这里风大,还请公主起驾回阁。”他倒还不忘记自己的职责,只想着刀没有了,再去领就好,能把单单劝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单单公主“咯咯”笑道:“原来你不但很听我大哥的话,对我也很好嘛……”

吴昊忙道:“卑职忠心耿耿,为兀卒……和公主万死不辞。”此人口才倒好,一副谄媚的样子。

单单缓缓拔刀道:“好呀,那你……就死去吧!”她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凄厉,竟一刀向吴昊砍了过去!

吴昊骇了一跳,慌忙跳开。只不过单单砍得太过突然,他虽身手不差,还是被一刀划伤了手臂,鲜血淋淋。

吴昊大呼道:“公主请住手。”

单单双手握刀,“呼呼”又砍了几刀。吴昊急避,单单叱道:“你不是为我万死不辞吗?还不停下来让我砍了脑袋,你这个骗子!我告诉大哥,说你对我们不忠,将你千刀万剐!”

吴昊又惊又怒,心道元昊冷酷无情,就算老婆孩子都照杀无误,但一直对这个妹妹极为疼爱,单单若真的让元昊杀他,也是大有可能。但此时此刻,他又如何能伸着脖子等砍?

旁边的侍卫早就看直了眼,可谁也不敢上前,只怕惹祸上身。万一这刁蛮的公主刀锋一转,砍到他们身上,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张部主竟然只是坐在轿子中,也不出来解围。

吴昊已忍不住大呼道:“部主救我。”

单单冷笑道:“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你不得了。”话未说完,刀锋已被一人夹住。单单大怒,双手用力,可那单刀已如砍入了岩石中,竟纹丝不动。

夹住单刀的那只手枯瘦如柴,但手指根根如铁。而那只手的主人神色寂寥,一双眼眸满是灰白之色。

夹住那单刀的人,居然是个瞎子。

单单望见那人,不惊反怒,叫道:“野利斩天,你莫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块砍!你别以为救了我回来,我就得听你的!”

狄青心中又是一凛,这才知道,原来龙部九王之一的罗睺王野利斩天,竟也来到了这里。

野利斩天没有死!

原来单单能从大漠回来,是被野利斩天救回。野利斩天的确有这个本事,那飞鹰、石砣眼下又怎样了?

狄青虽和野利斩天只交锋一次,但知道此人极为诡异,只凭单单公主,恐怕不能奈何他!

野利斩天没有回话,只是松开了五指,单单又待持刀砍去,旁边一人和声道:“公主息怒,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呢?他们若得罪了公主,本太师为你做主。”

狄青一听那声音,更是凛然,外边那人,竟是元昊手下的太师、兼中书令――张元!

张元怎么也会到此?

狄青嘴角满是苦涩的笑,他身上余毒未清,眼下无法发力,若被这些人发现了行踪,只能坐以待毙。

听轿外的单单道:“这个狗侍卫不让我出宫,中书令,你帮我斩了他。”

吴昊额头尽是汗水,忙道:“太师,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呀。”

张元微笑道:“这命令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兀卒不想公主出宫,不过是担忧她的安危,有张部主在,你又何必阻拦呢?公主,请上轿,臣请你出宫。”他缓步走到了轿子前,竟主动伸手为单单掀开了轿帘。

单单的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轿中无人!

张元似乎有些错愕,却还是掀着轿帘不动,心中暗想,那个天和殿的刺客,如今到底在哪里呢?原来天和殿叛乱,野利旺荣自尽,余党悉平,可唯独那个从殿梁纵落、刺杀元昊的人没有下落。

依照宫中护卫的森严,那人想混出去,绝非易事。张元方才只怕刺客藏匿在单单公主轿中,胁迫公主,这才掀开轿帘一看,但轿中无人,虽让他失望,但也让他放下了心事。

单单公主却等了会儿,这才上轿笑道:“能让太师亲自掀轿帘,这种荣耀,只怕大哥都没有的。我今天,可有些受宠若惊了。”

张元含笑道:“公主若是喜欢,臣天天为公主掀轿帘,又有何妨?只怕再过些日子,臣就算肯,只怕有人也不肯了。”

单单脸有些发红,暗想这老不正经的,竟然敢拿本公主开玩笑?可见到张元老狐狸般的一张脸,心中有些发虚,忙道:“好的,我先出宫了,就不劳太师远送了。”

轿子抬起,急急的离去,张元一直含笑望着轿子,可待轿子走远后,脸色又阴沉起来。

野利斩天一旁道:“太师何故忧心呢?”

张元差点想伸手到野利斩天眼前试试,看看这人是否真的是瞎子,不然为何比明眼人看到的还要多?

可终于忍住了这个冲动,张元又浮出微笑道:“老夫坐过轿子。”他说的简直是废话,可野利斩天还是寂寥如旧,只是哦了声,野利斩天似乎从来不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就算他弟弟当初死,他都没有太多的悲恸。

张元叹气道:“老夫最近有些发福,因为走的少了。”

“太师虽少动,但观察的更细了。”野利斩天不明不白的接了一句。

张元皱了下眉,可见到野利斩天灰白如死的眼睛,又强笑道:“不错,那抬轿的四个人显然身子骨都不错,就算抬我,脚步都不见得会那么沉。更何况……单单公主并不胖。”

“太师是想说……轿子中另外还有一个人吗?”野利斩天突然道。

张元干咳几声,“老夫的确有这个疑惑。”

野利斩天问道:“在下虽是个瞎子,可太师无疑不是。轿中若另外还有人,那你方才掀开轿帘,怎么会看不到呢?”

张元皱眉道:“老夫也正疑惑这件事情……”

野利斩天淡淡道:“我听说汴京繁华,知道那里的瓦舍中有种戏法,箱子中明明藏人,却让你可能看不到。那种戏法,和西域诸国的一种障眼法大同小异,可利用光线、颜色和箱子的结构,让你以为看到的是箱子的全部,但其实你看到的只是箱子的大半。而剩下的那点空间,足够人来藏身了。”

张元眼中发光,却故作恍然道:“难道说……那轿子也和箱子一样,内有夹层吗?那里面若真的藏了人,是谁呢?会不会对公主不利?”他语气中满是焦灼,可一双眼盯着野利斩天的脸,没有半分担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