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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85)

郭遵就静静的立在那里,等手下均已回转阵营,铁杵在冰面上顿了下,这才拨马回转,宋军先是沉寂,再是震天价的欢呼,党项军已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刘平兴奋的双眸闪亮,迎上来道:“郭兄实乃天下第一勇士!”他本自恃官职要高,一直对郭遵都有分倨傲。这刻见郭遵威猛如斯,心中热血沸腾,忍不住改了称呼。

郭遵轻叹口气,“天下第一怎敢当?这场仗……才刚开始。”

刘平才沸腾的心冷下来,突然听到对岸喧哗起来,只以为党项人再次发动进攻,忙扭头望过去,不想只见到对岸骑兵倏然分开,很多人纷纷下马,牵马而立。

一人策马从人群中行出。

原来那些党项军纷纷下马,只因对出列那人异常的尊敬。

那人黄衣黄冠,眉目沉凝如水,远比万人敌要纤弱。他马鞍旁挂着一柄锯齿砍刀,静静的策马行到冰河正中,这才扬声道:“龙皓天请与大宋都巡检郭遵独战!”

他一言既出,声如白雪飞扬,远远荡开,三军皆闻。

龙皓天请与大宋都巡检郭遵独战!

宋军闻听,心中都有疑惑。暗想郭遵方才横扫千军,勇力无人可挡,众人见了,均是自愧不如,可党项军居然还有人出来搦战?

这人是疯了不成?

郭遵远望那人,脸色如常,可双瞳爆缩,喃喃道:“原来是他?”

刘平一旁诧异道:“他们要做什么?”他显然也不信党项军中还有这种不怕死的人。

刘宜孙一旁道:“党项人尚武,多半是见都巡检威猛,我军士气又盛,是以想先除去都巡检,再和我们决战。”

刘平转头望了儿子一眼,见他满是崇敬的望着郭遵,心道,“儿子长大了,若再有几年的磨练,也是个将军了。”不知为何,心中没有欣慰,只余酸楚,他很有些后悔,觉得不应带儿子来出征。

英雄总是落寞,疆场淡漠生死,他当年为何不让儿子习文?儿子若是习文,就算不能高中状元,但凭借家世出身,不也可在京城逍遥自在?

朔风绕雪,银花舞落……天地间,满是萧索。

郭遵望着龙浩天片刻,话不多说,提杵催马上前,离龙浩天数丈外暂且勒马。他无话可说,也不用多说。

这种事情,他不能退缩!因为他是郭遵!郭遵这种情形下,可以死,但不会退!

风萧萧兮雪寒,两军寂寂兮若死。无论党项军还是宋军,都暂时忘记了自身的处境,紧张地望着冰河上伫立的二人。

这场胜负关系着两军的士气、二人的生死,还有那男人骨子里面的傲气。郭遵若死,宋军必崩,郭遵不死,又将迎接怎样的挑战?

郭遵不想生死,不想以后怎么办,脑海中只闪过叶知秋给他的资料。

元昊八部,各有职责,龙部九王,均有大能。九王中最诡异的是罗睺王,最神秘的是阿难王,最飘忽的是菩提王,权势最大的是野利王和天都王……

这些人都各有神通,但其中最孤傲、公认武技最强的一人,就是龙野王。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龙浩天就是龙野王!

天幕森森,河阔岭遥。

龙野王一直望着远方,待郭遵到了近前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郭遵静静地望着龙野王,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习武之人,当然看出龙野王虽不壮硕,但远较万人敌要危险太多。

龙野王在马上拱手道:“久仰都巡检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郭遵没想到龙野王竟如此文质彬彬,还礼道:“可今日一见,就分生死,怎能算是幸事?”

龙野王道:“生能尽欢,死亦无憾。习武之人,能死在高手的手下,可算是幸事。”嘴角带分落寞的笑,“这总比死在权谋下要好的多。”

郭遵反问道:“那你可曾尽欢?”

龙野王眼中闪过丝怅然,半晌才道:“郭遵,你虽不过是个都巡检,但在我们那里,名头可比大宋皇帝都响亮得多。因为你杀了夜月飞天、拓跋行乐、珈天蟒……这些人……我都认识。我今日到此,就是在等你。”

“你要为他们报仇?”郭遵平静地问。

龙野王缓声道:“我虽一年也不和他们说三句话,但我要为他们出手。”他用出手二字,而不用报仇的字眼,说罢有些萧瑟之意。他是龙野王,他是龙部九王之一,他在党项人心目中的地位尊崇至高。

这就决定了他必须要战。

党项人本彪悍,崇武轻文,以能打遍天下者为尊。万人敌死了,他们就需要个人站出来挑战郭遵。

杀了郭遵,宋军自崩。

生能尽欢,死亦无憾。可今日决战的二人,本是天各一方的人儿,从不相识。他们今日为了种种缘由,必决生死,是否真的能无憾?

郭遵讥讽的笑,笑容中多少带着雪舞天涯的无奈,“可我就算不杀他们,你今日就不出手了吗?”

龙野王的眼神变得空旷索然,点头道:“你说得对,命中注定,你我定要交手。”说到“命中注定”四个字的时候,龙野王无奈的眼眸中闪过分狂热,立马横刀,尊敬道:“既然如此,请!”

郭遵再不多言,单手提杵,肃然道:“请。”

二人相对凝立,神色肃然中带着对彼此的尊敬。真正的高手,尊敬真正的对手,他们彼此,岂不正是棋逢对手?

那无边的狂风卷过,萧萧落落,有如楚客狂歌、歌如雪!

两军不想郭遵、龙野王并不急于交手,竟如熟人一样的交谈,可两军也没有想到二人一交手,就立即决出了生死。

郭遵、龙野王几乎同时催马,双方本隔数丈,但蹄声未起,龙野王已挥刀,一刀砍向空中。

众人都已愣住,不知道龙野王用意何在,砍在空中的锯齿刀,无论如何,都是伤不了人。那龙野王这一刀耗时耗力,所为何来?

可所有人转瞬明白了龙野王的用意,那一刀挥出,半空陡顿,那砍刀的锯齿突然脱刃而出,疾射郭遵人马!

这砍刀本是变化无方,妙用极多。龙野王既然认识夜月飞天、拓跋行乐等人,他的兵刃,也和那些人所用般,满是诡异。

利刃如冰,半数击在郭遵所骑马儿的身上,马儿悲嘶冲倒,龙野王长刀举起,耀出一抹冬的寒意。

龙野王非万人敌,他就等着郭遵冲天飞起。郭遵可飞杀万人敌,龙野王如法炮制,准备趁郭遵飞起时,一刀毙敌。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他龙野王和郭遵决战五龙川,现在就要用郭遵的血,祭奠死去的兄弟,点燃族人的热血。

马死,颓然倒地,郭遵却没飞起,倏然倒翻而落。

利刃虽锋,但终究击不穿那矫健的马儿,郭遵手提铁杵,借马儿所护,已避开了龙野王致命的一击。

郭遵已落地,倒拖铁杵,爆退。

龙野王微诧,却已算到了郭遵这次的闪避。他纵马不停,速度已达巅峰之境。郭遵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健马,郭遵再躲,也躲不过他的全力一刀。

龙野王静心细算,等得就是这巅绝的机会。二人距离急速的拉近,龙野王已算准,再近三尺,就该出刀。

一刀如出,生死立决!

不等龙野王出刀,郭遵陡然出手,一铁杵击向了冰面。

龙野王怔住,不解郭遵的用意。郭遵无论如何反击,均已在他的算计之中,可郭遵竟然向冰面出手?龙野王一时不解,但刀已劈了出去。

可冰面一沉,马儿遽然低了下去,龙野王千算万算,却没算准那马踏的坚冰倏然破裂,出现了足够淹死十几人的大窟窿。

龙野王蓦地醒悟,郭遵第一次回转的时候,就用铁杵试探着冰面,难道他算准了要和龙野王交手,所以事先看看坚冰是否牢固?

龙野王不信郭遵有此妙算,但此刻没时间让他多想。马儿倏然沉落,他的一刀就已失去了准头,他由将郭遵逼入了险地,变成了自己身临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