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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74)

有一骑飞奔而来,狄青本以为是军情紧急,见到来人的一张马脸,又惊又喜道:“张玉,怎么是你?”

来人居然是狄青的京中好友张玉。

张玉、李禹亨二人是狄青在京中最早结识的伙伴,张玉还和狄青并肩对敌,可说是生死之交。

宫变后,经历过当年事情的侍卫均是自请戍边。武英到了环庆路的柔远,王珪去了泾原路的镇戎军,而张玉、李禹亨二人都被分在金明寨中做个指挥使。

众人都在西北,只因各有要务,除了狄青外,都不得擅离。

狄青在青涧城许久,除了守城,就是探寻香巴拉的下落,今日见到张玉,实在是意外之喜。

张玉风霜满面,见到狄青也满是欣喜,翻身下马道:“狄青,你还好吗?”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不知包含多少问候关怀。

狄青记得张玉救过他的性命,张玉何尝不记得狄青为他挡住刀剑?

狄青重重点头道:“死不了。你呢,怎么样?”

张玉见狄青脸上尘霜磨砺,去了当年的稚嫩,多了分刚毅厚重,心中想到,“他多半已能摆脱当年的阴影了。”爽朗笑道:“我也很好。虽说交战百姓受苦,可在金明寨一直闲着,拳头都有些发痒了。听说你这两年来在西北很有些名气,我真的不服呀。都是指挥使,差距咋就这么大呢?”说罢,忍不住的笑。

狄青知道张玉是在说笑,心中暖暖。忍不住道:“你这次来青涧城,有什么事情呢?”

张玉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掏出封书信道:“我这次来,是给你送信来了。郭遵郭大人给你的信。”

狄青大奇道:“郭大哥怎么会让你送信呢?”接过那封书信,感觉信倒是很薄,但沉甸甸的坠手。

狄青更是惊奇,暗想这是信吗?就是一锭银子,也不过如此的分量吧?

不等拆开,张玉一旁解释道:“本来郭大人要亲自给你送这封信的,他路过金明寨,找铁壁相公的时候,得知党项人又有出兵的迹象,急急回去布防,知道我和你关系不错,才让我把书信转交给你。”

狄青已拆开了信,抽出信纸,眼前一道金光……

种世衡眼珠子瞪的已经和鸡蛋一样大,叫道:“我的祖宗呀,这是信吗?”

狄青抽出来的,竟是一张薄薄的白金信笺,上面用黄金镶字。这简简单单的一个信笺,就已价值不菲。

信的右下角用黄金嵌出一根针来,而信的正上方,白金封底凸出个佛的图案。

那佛慈眉善目,虽有些像弥勒佛,可肚子没有那么大。

这封信,奢华中,又带着稀奇古怪。那针、那佛都代表什么意思?

而郭遵又什么时候,有这么阔绰的手笔?

狄青顾不得再惊奇,见白金信笺上有九个黄金镶出来的字,定睛望过去。

那九个字是:“要去香巴拉,必寻迭玛!”

狄青怔怔地望着那九个字,一时间迷惑不解。

迭玛,什么是迭玛?

郭遵若只是想说这九个字,让张玉传到就好,但郭遵刻意送给他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信……恁地这般古怪?

不知许久,狄青这才向张玉望过去,不解道:“张玉,这封信到底什么意思?郭大哥要说什么呢?”他虽不解,但见郭遵竟然还念念不忘为他寻找香巴拉,狄青心中满是感激。

张玉也被那信笺的奢华镇住,脸上满是惊奇,喃喃道:“我的娘呀,早知道是这种信,我传个口信不就得了?这信笺若是换酒喝,这得能买多少酒呢?”他当然是说笑,回过神来,张玉道:“郭大人急匆匆的离去,只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对了,他还说了几句话,他说事情一言难尽,但他已在吐蕃找到有关香巴拉最重要的线索,等他处理完军情,再和你详细说说。”

狄青心头一震,知道郭遵素来言不轻发,郭遵既然说找到最重要的线索,就绝不会让狄青失望!

张玉却已翻身上马。

狄青见了有些错愕,问道:“你……这就要走吗?”

张玉点点头道:“是呀,铁壁相公是看在郭大人的面子,才让我出来送信。信送到了,我也要赶快回去了,毕竟听郭大人说,党项人可能在这个冬季出兵的,我也是指挥使,要赶回去守寨。本来……禹亨想要送信……我很想看看你,这才抢着赶来。”

狄青心中感激,暗想从金明寨到青涧城,足足有两百里的路程。张玉这般奔波,情深意重,岂是看一眼那么简单?

可狄青终究没有说谢,只是关切道:“天寒了,看要下雪的样子……你路上小心。”

张玉哈哈一笑,摆摆手,拨转马头,已扬长而去。

狄青目送张玉远去,见远川烟稀,人影一点射到天际,渐渐的淡了。

古木苍苍,朔风连寒,狄青吐口气,哈气成霜,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又到了严冬。陡然间感觉脸上微凉,狄青抬头望过去,见到天空不知何时,下了点点的雪屑。

雪儿舞动,如群星繁沓而落,狄青忍不住向种世衡望了眼,一颗心也繁乱难止。

他才有些确信香巴拉在河西十一州,为何郭遵突然言之灼灼的告诉他,要找香巴拉,必寻迭玛?

迭玛到底是什么?香巴拉和吐蕃有关?狄青心思繁沓,一时间又找不到头绪……

张玉快马回转,见雪下的紧,夜晚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了会。天明时分,又奔金明寨急行。

大雪倏如其来,染白了万里关河。

山岭如龙,大河如带,塞北的风雪,好一番壮阔。

张玉无心欣赏雪景,只骂老天给他找麻烦,近中午的时候,终于赶回了金明寨。

苍穹下,金明寨龙蟠虎踞,傲视天地。金明寨三十六分寨,有如苍龙逆鳞,随便哪一片都能发出令人胆寒的神威。

张玉先回了令,神色有些阴沉的前往安丰寨。

金明寨有十八路羌兵,三十六营寨,蜿蜒在山岭之中,形成延州西北最厚重的屏障。李禹亨把守南头的前川寨,而张玉负责镇守最北的安丰寨。

安丰寨北几十里,就是汉羌混居的地带。

张玉没有了见狄青时的笑容,心中只是想,“这段时间,也没有见到禹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见狄青的时候,提一句禹亨,只是不想狄青心冷罢了,禹亨并不知道我送信给狄青。自从出京后,也不知道是禹亨态度先冷下来,还是我先瞧不起他呢,唉,如果有空,倒要找他谈谈。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为何还放不下呢?”

原来当年曹府一战,狄青、张玉并肩死战,李禹亨却躲在一旁,张玉每念于此,都是心中有个疙瘩。后来在永定陵,李禹亨依旧胆小,还仗着狄青救他一命。最离谱的就是在宫变中,李禹亨在乱战中,没有奋力厮杀,反倒是靠装死躲过一劫。

张玉因此对李禹亨变得冷漠,到了塞下后,二人关系不因同殿而亲近,反倒变得疏远起来。

每次想到这事,张玉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将近安丰寨的时候,突然听到寨北阵阵喧哗,张玉微凛,急问寨兵道:“何事?”

寨兵回道:“张指挥,你可回来了。有千余羌人在寨外搦战,你不在,李公子和胡副指挥已出寨迎敌了。”

张玉心中微惊,他知道李公子就是李怀宝,也就是铁壁相公李士彬的儿子。而胡副指挥叫做胡斫,本是张玉的副手,协同张玉镇守安丰寨。

李怀宝出战,胜了还好说,若有事的话,只怕他张玉难脱干系。

张玉想到这里,急急前往寨北,未到近前,就听到远方欢呼声阵阵。张玉举目望过去,见到前方有人策马行来,为首那人长的也算英俊,不过双眸微陷,眼袋发黑,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

张玉认得那人就是李怀宝,舒了口气,迎上去道:“李公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