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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49)

狄青打断他道:“你做得很好,铁鹞子来势凶猛,在平原交手,我们真的很难取胜。铁副都头如何了?”

廖峰喏喏道:“他已去了。”见狄青神色黯然,廖峰道:“狄指挥,当年丁指挥曾救过铁副都头一命。说实话……新寨的每个人,都念着丁指挥的恩情,也感激你为丁指挥申冤。如果换作是我们,也会去挡。你为我们拼命,我们若还躲避,那还是人吗?”

狄青沉默许久才道:“廖峰,你把这次去了的兄弟名字都记下来。”

廖峰用力点头道:“我知道。”

葛振远一旁道:“狄指挥,我们跟着你有底。上一次,你救了指挥使,这一次,你又救了大伙。眼下我们都记得死去的兄弟,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现在该怎么办?

狄青其实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德靖寨被破,他们再前往就没有什么意义。园林堡离的极远,此去险阻重重。党项人的铁鹞子在平原冲杀,无往不利,他们孤单单的这些人,能做什么?

或许他们出来救援的策略,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狄青望着远山,一时间陷入了沉吟。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宛若给山峰披了层金衣。

众人都在望着狄青,见他伟岸的身躯沐浴在天光之下,也都在想,“现在该如何?”

就在此时,脚步声急骤,司马不群赶过来,急道:“指挥使,西面十数里外发现数十羌人出现,看情形要穿山而过,已接近我们。”

众人均惊,廖峰立即道:“多半是铁鹞子贼心不死,再来伏击我们。”

司马摇头道:“铁鹞子威势只在平原,他们若是弃马,威力立失,这些人绝非铁鹞子!”司马不群为人谨慎沉稳,继续分析道:“过这里向西不远,就到了后桥寨左近。这些羌人既然是从西而来,就算不是铁鹞子,多半也是来保安军掳掠的党项人!”

葛振远立即道:“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截杀他们。”

适才对铁鹞子,众人束手束脚,这次听到有羌人又来,均是想一出怒气,都道:“葛都头说的对!”

狄青略作沉吟,问道:“司马,这附近可有伏击的地方?”

众人一听,已知道狄青同意了葛振远的主张,摩拳擦掌,精神大振。

司马不群道:“西行五里左右,有一羊肠之路,崎岖难行,两侧林木密布,可做伏击之用。”

狄青果断道:“好,就在那里伏击。黄姑娘,寿无疆,你们带三人照看这里的马匹和伤者,其余人,轻装简行,跟我来!”

众人见狄青这会的功夫,精神百倍,又要领军,都是心中骇然。葛振远劝道:“狄指挥,你歇息吧,伏击羌人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狄青摇摇头道:“我没事。走吧。”他身先士卒,大踏步向西而去,新寨军见状,又喜又佩,跟随狄青飞快的到了司马不群所说之地。

那里地形复杂,果是极佳伏击的好地方。

狄青略微看下地势,吩咐道:“廖峰,鲁大海,你们带弓箭手、刀斧手等伏击在我右手的林中,听我这面哨子一吹,你们先射他们一顿,然后下山厮杀。葛振远,你带领长枪手,跟随我在左面高处埋伏,跟我冲锋。司马,你带挠钩手伏击在路边,设下绳索,截杀对手!”

他已习惯指挥的角色,当机立断,再无迟疑。

众人见狄青吩咐的头头是道,均道:“尊令。”

狄青带葛振远等人上了山左的斜坡,众人自寻大石、灌木、树后藏了身子,想到这一场厮杀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不由都是心中惴惴。

可望见狄青隐在石后,神色刚毅,沉稳非常,众人又都放松了心情,心道,“左右是要打了,怕有什么用?跟着狄指挥,总算后顾无忧!”

群山西侧却已传来声响,众人心中一凛,暗想这羌人来得好快!

只见到山脚转弯处,行来数十人,虽看不清面目,但均是羌人的装束,那些人沉默无言,脚下不慢,转眼间又近了里许。

狄青凝眸远望,心中默数,见对手只有数十人,暗想已方是伏击,又比对手人多,这场仗,无论如何不能输了。

可见那些人像是寻常羌人百姓,狄青反倒有些犹豫,暗想若是乱杀一通,该或不该?

正沉吟间,对面林中突然飞起一群惊鸟,狄青一怔,暗叫不好。原来廖峰那面的人手,很多没有伏击的经验,见敌人到来,不由紧张,竟惊动了飞鸟。

数十羌人已停了下来。

狄青见羌人止步,知道不妙。对手尚未进入新寨军的夹击圈内,这时新寨军的三面埋伏和羌人正呈四角,新寨军弓箭不及,若是冲杀下去,已没有地势的优势。

可若是不冲,又该如何?

狄青心思飞转,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办法,他倒不是害怕无法击败对手,而是想着这种情形,一场混战下来,新寨军不知又要损伤多少。

新寨军已是心急如焚,廖峰顾不得责怪身后鲁莽的士兵,只是望着对面的山头,不知狄青意下如何!

为首一羌人掀了下毡帽,向惊鸟飞起的地方望去。

这时候群山暮暮,秋风萧瑟,新寨军伏低了身子,那羌人就算目光敏锐,多半也发现不了什么,但他既然起了疑心,就不见得再会前行。

廖峰手心已紧张的出汗,突然见对面处,一人跃上大石,正是狄青。廖峰见狄青身起,只以为他要发动攻击命令,低喝道:“准备……”他射字不等出口,新寨军已弓弦绞动,只听到狄青大喝道:“不要射!莫要动手……”

众人一怔,有几人以为狄青喝令要射,心中紧张,手一松,长箭竟射了出去!

羌人霍然闪避,闪身到了石后、树后,那几箭竟没有伤到一人。

狄青舒了口气,暗想这要射翻几个,真的不知如何解释。高喊道:“武英,我是狄青!”他目光敏锐,在为首羌人掀帽那刻,已认出那人竟是当年同在殿前的侍卫武英。

武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是羌人的装束?

狄青转念之间,见箭在弦上,急急喝止。无论如何,他总信当年的那帮侍卫!

狄青喝后,山中沉寂半晌,武英从树后走出,叫道:“狄青,怎么是你?”

狄青哈哈大笑,已大踏步的走下山坡,一拳击中武英的胸口。武英毫不示弱,回以一拳。二人眼中均是暖暖之意。

塞下风冷,又如何能冷却当年的患难之情?

武英已对身后喝道:“都出来,见过狄……”犹豫下,问道:“狄青,你现在是什么官了?”他只知道狄青最近一年来,在延边闲职,还不知道他去了新寨。

狄青自嘲道:“不才是新寨的指挥使。”他知道武英眼下在柔远寨,直对党项人的后桥寨,肩负责任重大。

武英心道,以狄青的本事,怎么还是个指挥使?哦……他多半还放不下杨羽裳,眼下难以振作了。武英在边塞一年,眼下为柔远寨的寨主。因胸怀大志,作战勇猛,屡次因为军功升迁,官职已在狄青之上。不过对狄青,武英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对身后的手下道:“这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及的狄青狄指挥,过来拜见。”

武英的手下齐整出列,施礼道:“狄指挥。”

狄青忙道:“不必客气。”扭头见自己的手下三三两两的汇聚,微笑介绍道:“这位是柔远寨的寨主武英,都是自家兄弟。适才好险,差点自己人动起手来。武英,你来支援保安军也就算了,为何要打扮成羌人的装束?”

武英身后一人道:“狄指挥觉得,我们为何要这样的装束?”那人膀大腰圆,脸若重枣,语气中,多少有些忿忿之气。

原来这人见狄青的手下如此散漫,又见刚才新寨军不听狄青号令,放了几箭,心中有些不满。暗想这样的援兵,来保安军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