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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38)

夏随急道:“范大人,一切都是狄青擅自做主。请范大人明察。”

范雍已到狄青的位置坐下来,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狄青……不,还是夏随你说说吧。”

夏随得意,立即道:“范大人,新寨的屈寒擅自杀了蛮子取功,还想诬陷钱悟本、铁冷一同顶罪。狄青不明黑白,竟将三人一起抓了起来。请范大人做主,杀了屈寒,放了钱悟本二人。”他说话间,已到了屈寒身边。

钱悟本暗自舒了口气,和铁冷交换个表情。

屈寒叫道:“你撒谎,根本不是这样的,是钱悟本指使的我。夏随……你……”他话未说完,蓦地嘶吼一声,踉跄倒退。

狄青一惊,就见到屈寒咽喉现出一道刀痕,鲜血狂喷。

屈寒喉间咯咯作响,死死地盯着夏随,但终究未说一句,仰天倒了下去。

夏随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匕首,一挥手,就割了屈寒的喉咙。他杀了屈寒,向狄青望了眼,嘴角带着若有如无的讥笑,回到范雍面前道:“范大人,凶犯已伏诛!这件事……已然了结。”

适才群情汹涌,夏随本不敢就这么动手,但现在有老子顶着,他再无担忧。

夏守贇开口道:“这件事,这么处置,也是不错。”他由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但一开口,就给此案盖棺论定。

血腥气浓,范雍吃了一惊,皱了下眉头,可心中倒也赞同夏随的处理方法。他抬头向远处道:“卫慕山风,这件事凶徒已死,你带着他们回去吧。”

人群中走出一人,消瘦的脸颊,身披个灰色大氅。

卫慕山青和阿里见到那人,不由扑过去,卫慕山青叫道:“大哥。”阿里叫道:“族长。”

狄青见了,已知道那人就是卫慕山风,也就是卫慕族的族长。

屈寒被杀,出乎狄青的意料,狄青心思飞转,趁卫慕山青上前之际,突然走到了司马不群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司马不群有些错愕,扭头望向华舵询问,华舵脸色苍白,低声说着什么。

这时候卫慕山风已走到了范雍面前,犹豫片刻,终于道:“范大人明断,在下佩服。只是在下还有个请求。”

原来卫慕族的人被杀,卫慕族过来算账,几次没有结果,卫慕山风竟去延州找范雍主持公道。

卫慕族一直都是托庇于宋廷,卫慕山风心中虽忿然,也不想因为此事和宋廷决裂。

范雍见卫慕山风到了延州,其实懒得理会。可范雍是被贬延州,不想羌人之事传到朝廷,再加上听夏守贇说,最近党项人又有兵出横山的迹象,范雍就和夏守贇同去金明寨安抚金明寨的铁壁相公李士彬,因此绕路到新寨。

听卫慕山风有要求,范雍耐住性子道:“你说来听听吧。”

卫慕山风疲惫道:“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算了……”

此话一出,阿里已叫道:“族长!不能这么算了,还有凶徒!”

卫慕山风扭头喝道:“住口。这件事,我说了算!”阿里一怔,泪水涌出。卫慕山青已拉住了阿里,低声道:“阿里,族长也为难,这里有范知州和都部署,狄指挥也难做。你若懂事,就应该不让他们为难。”

阿里咬牙不语,扭头望向狄青,突然发现狄青向他点点头,笑了笑。阿里有些不解,但突然有了信心,他觉得,狄青不会就这么算了。

卫慕山风呵斥了阿里,对范雍道:“范大人,小孩子不知轻重,还请你莫要见怪。我只想请求范大人答应,这件事后,宋军再不会出现杀害我族人一事。”

范雍一听,轻松道:“这是自然。那好,这件事就这么……”他才待要宣布了结,不想狄青已道:“这件事还不能这么算了。”

范雍黑了脸,心中不悦。

夏守贇望着狄青,问道:“狄青,你难道真的以为,你可以左右范大人的决定吗?”

狄青道:“我当然不能左右范大人的决定,但我必须要提醒范大人,丁指挥是被人所害,新寨千余兵士,数千的百姓,在等着范大人为丁指挥申冤。”

范雍这才记起来丁善本一事,皱眉道:“这件事不是羌人做的吗?”

狄青肯定道:“不是。卑职已查出了凶手。”

廖峰等人心中激荡,不想狄青直到现在,还要为素不相识的丁善本申冤。这人难道真的没有畏惧的事情?

众人沉默,范雍四下看看,这才问道:“凶手是谁?”

狄青目光从夏守贇、夏随的身上扫过去,落在了钱悟本的身上。

官衙内众人也在望着钱悟本,沉默中沉积着要喷薄的怒火。

钱悟本还在绑着,没有人给他松绑。他有两个同伙,一个被杀,另外一个也被绑着。

狄青才待开口,廖峰已叫道:“钱悟本,就是你杀了丁指挥!”

众人哗然。

钱悟本目光一冷,反倒笑了,“廖峰,我知道你平日对我不满,我不怪你。”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转移了视线。廖峰额头青筋暴起,手按刀柄就要冲过来。

夏随冷笑,才待喝止,狄青已一把抓住了廖峰,向他摇摇头,低声道:“莫要冲动,要给丁指挥报仇,就要听我的。”见廖峰冷静下来,狄青才道:“狄青得范大人器重,前来新寨,除了要担当指挥使一职外,范大人还要我查丁指挥被杀一案。范大人,卑职说的对不对?”

范雍记得耿傅曾说过此事,点头道:“不错,狄青,没想到你还挺有心呢。”心中暗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狄青知道范雍可能平庸些,但是他眼下能拉拢过来,抗衡夏守贇的人,是以又恭敬道:“范大人心忧西北,劳苦功高,从今日亲到新寨查案,平息羌人积怨,可见范大人的操劳用心,卑职念及此事,都是心中感动。”

高帽子谁都喜欢戴,狄青说的是废话,可范雍喜欢听。

范雍手捋胡须,怡然自得,心道这个狄青,其实也挺会来事的。

狄青本性狡黠,只因历经伤痛,再逢打击,这才难以振作。但正因为痛楚磨难,加上这一年来边陲的风霜刻磨,狄青不但武技大涨,更是磨去性子中的浮躁冲动,变得愈发的睿智。

见范雍已对他印象改观,狄青这才道:“范大人虽心忧边陲,有些人却在暗地兴风作浪。如今新寨太平,一些人贪图军功,杀无辜羌人冒领功劳,结果被丁指挥发现。丁指挥本正直之人,因此找那些人质问,不想那些人狗急跳墙,竟抢先出手,杀了丁指挥。”

范雍遽然而惊,诧异道:“原来杀丁善本的不是羌人……”

“不错,不是羌人!”狄青声调转高,大声道:“钱悟本杀人取功,罪大恶极,事情败露,这才伙同铁冷杀了丁指挥!”

众人又是喧哗,议论纷纷,钱悟本反倒冷静笑道:“狄指挥,你是指挥使,不代表你可以信口胡说的。”

铁冷再也无法沉默,高叫道:“狄青,你胡说什么,范大人,都部署,我和钱都头冤枉呀。”

钱悟本见狄青不语,又忿然道:“狄指挥,你今天若不给我们个交代,你让手下怎么服你?”

廖峰急得额头冒汗,只是瞪着司马不群和华舵,希望这二人挺身而出,为狄青解围。不想这二人都是沉默,竟不出来。

廖峰一颗心已沉了下去。

狄青不看华舵等人,只是冷笑道:“钱悟本,你们真以为做的手脚干净吗?你们真觉得,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揪出你们吗?”

钱悟本见狄青目光咄咄,心中发虚,还能咬牙道:“我们没做过,怕你何来?”

狄青上前一步,逼视铁冷道:“你叫铁冷?”

铁冷不由退后半步,转瞬挺胸昂首道:“是。”他斜睨了夏守贇一眼,来了底气。

“你是新寨的副都头吧?”狄青目光闪动,像在琢磨着什么。

“是!”铁冷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