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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18)

刘太后闻言,脸色遽变,断然拒绝道:“绝无可能!”

满足条件的凶手不多,只有一个!

赵祯听到这里的时候,垂下眼帘,以手支颐,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叶知秋也没有再说什么,帝宫沉寂下来,呼吸可闻。

许久后,赵祯才道:“那人……是谁呢?”他神色甚至有些天真,好像真的猜不出那人是哪个。

叶知秋从怀中掏出一物呈上去道:“臣在去找任识骨的时候,被凶手刺杀。这是凶手在刺杀臣时,落下的东西,臣恰巧拾到,不敢留在身边。”

赵祯接过那物,见令牌上写着几个字,笑容浮现,喃喃道:“好,好,叶知秋,你很好。你破案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吗?”

叶知秋交上令牌后,跪倒道:“圣上,臣请求一事。”

赵祯微愕,半晌才道:“你要求什么,说吧。”

叶知秋道:“臣最近身子不适,心力交瘁,无能再查什么。臣不想身在其位,费君俸禄,因此臣想告老还乡。”

赵祯一怔,沉寂良久才道:“叶知秋,你未年老,也不用还乡。”

叶知秋微蹙下眉头,不再言语。

赵祯叹口气,走下龙椅,走到了叶知秋的面前,说道:“叶知秋,你抬起头来。”叶知秋缓缓抬头,望着赵祯的双眸。赵祯凝望叶知秋的双眼道:“叶捕头,你叶家世代在京城为捕快,不知破了多少惊天的案子。朕知道你忠心耿耿。当初若不是你查案护驾,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就绝不是朕了。”

叶知秋恭敬道:“臣不过是食君俸禄,尽心做事而已。”

赵祯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你若无能查下去,就不必勉强了。汴京动乱,朕不想失去你这种忠良的臣子。不过嘛,你若不想留在京城,那就去四处走走吧,俸禄尽管去开封府领。你有大功,朕不能不赏。”

叶知秋犹豫良久才道:“最近听说郭邈山、王则等人作乱山西,大盗历南天作乱岭南,臣请去查这两个案子,将乱党绳之以法,请圣上恩准。”

赵祯目露感慨之色,叹道:“也好,那辛苦你了。”伸手从怀中取出面金牌,递给叶知秋道:“这种金牌,朕只给出过两块,你是朕给金牌的第三人。你手持金牌,如朕亲临,可便宜行事,方便破案,做事有如朕默许,望你不负朕意。”

叶知秋神色复杂,接过金牌,犹豫良久再拜道:“谢圣上,臣告退。”

赵祯望着叶知秋退出,这才转身长叹一口气道:“叶捕头果然忠心为国……”

一人从屏风后走出来,正是邱明毫。邱明毫神色中也有分惊诧,许久才道:“圣上,叶知秋果然非同凡响,竟只用几日,就在这种情况下查出了究竟。但他……本不应该说的。”

赵祯出神道:“他说了,因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想让朕觉得他无能。他不详说,因为他肯定知道朕的难处,他理解朕呀。朕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邱明毫迟疑道:“那宫中的事情……”

赵祯决然道:“宫中之事,就这么算了。莫要再牵连下去。就算对赵允升、罗崇勋等人,也不必深究了。至于马季良、刘从德等人,也不必追查余党。朕在这次宫变中,虽有赵允升蓄谋袭驾,但能大难不死,是先帝保佑,有先帝在天,想必也是不想朕再造杀孽了。邱捕头,你把该做的事情,处理好就行,其余的事情,莫要多想了。”

邱明毫恭敬道:“臣遵旨。”

他看起来如铁板,可为人处世极为谨慎,不再建议,更不反驳。不过他的眼眸,还是望着叶知秋交给赵祯的那面令牌。

赵祯觉察到什么,微笑道:“这次朕能侥幸活命,有几个人功不可没。你、郭遵、叶知秋、狄青,还有……”他犹豫下,终究没有说下去,将那令牌放在邱明毫的手上,“狄青、叶知秋都有朕御赐的金牌,你也有一块,只望你,这次莫要再丢了它。”

邱明毫接过令牌,脸有愧色道:“臣再不会如此大意。”

“好了,你退下吧。”赵祯有些疲惫道。

邱明毫退下,不多时,又有一人入见,却是赵祯的贴身太监阎文应。赵祯见到阎文应,振作了精神,缓缓道:“文应,太后那面如何了?”

阎文应躬身道:“回圣上,太后已离开八王府,回宫休息了。八王爷似乎求太后什么,但太后没有准许。具体他们说什么,臣离得远,并不知情。不过臣伺候太后歇息的时候,只听太后说了几个字……”

“她说了什么?”赵祯目光闪动。

阎文应小心翼翼地道:“太后说……‘你不会活过来的,不会!’”

这句话听起来意思很简单,刘太后才离开杨羽裳,杨羽裳昏迷不醒,刘太后多半说的就是杨羽裳了。可赵祯好像不是这么想,他目露思索之意,轻轻敲击龙椅的扶手,问道:“太后这么说,依你来看,是说谁不会活过来呢?”

阎文应沉吟许久,终于摇头,“臣不知。”

赵祯舒了口气,也跟着摇摇头,喃喃道:“朕也糊涂了。不过……答案也许不重要了。朕只想问你……”赵祯眼中精光闪动,慢慢道:“最近太后可还让你监视朕的举动吗?”

宫内又有些沉静,阎文应竟没有慌乱。他本来是奉太后的命令,来监视赵祯,可听到赵祯的质疑,居然还神色如常。

微微一笑,阎文应道:“圣上,太后这两天,情绪激动,对赵允升等人的死,很是伤心。是以并没有再关注圣上的举动。”

赵祯舒了口气,轻轻地放缓了四肢,喃喃道:“这就好,这很好。”他的双眸中,虽还有些阴影,但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

无论如何,太后老了,很难再垂帘了。无论怎么变,他赵祯终于可以亲政,再也不用像以往那样日夜担心自身的性命了。无论宫变结局如何,笑到最后的,难道不都是胜利者吗?

太后怒冲冲地离去,八王爷反倒冷静下来。八王爷冷静下来的时候,绝不是个疯子,可他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和疯子却没什么两样。

狄青望着杨羽裳,又望望八王爷,一时间彷徨无措。

八王爷向狄青望过来,低声道:“狄青,你过来。”

狄青走过去的时候,身躯都有些颤抖。八王爷一把抓住了狄青的手,八王爷的手冰冷潮湿,有如死人的手一样,他望着狄青,镇静道:“羽裳是你最爱的女人?”

狄青毫不犹豫道:“是!”

八王爷又道:“我是羽裳的父亲。可我之前并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弥补羽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你我本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为你我都是羽裳最亲密的人,因此你要信我。”

狄青看着八王爷那坚定的眼神,心中顿时也充满了信心,“八王爷,我信你!你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就好。”

八王爷脸上露出分笑容,转瞬即被忧伤覆盖,“你若是喜欢,就叫我一声伯父吧。”又有些伤感道:“若羽裳不这样,你我可能就是翁婿了。”

狄青终于忍不住道:“伯父,你能救羽裳?”

羽裳没死!

这几个字在狄青脑海中激荡很久,但见到羽裳这般模样,狄青一颗心刀绞般地痛。适才他一直沉默,因为只盼太后和八王爷能说出救治杨羽裳的方法。

但他只听到有如神话般的怪谈。这时候,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八王爷道:“你想必也听到了,要救羽裳,就算把全天下的大夫找来恐怕也无济于事了。这两天,我找过宫中所有的太医,除了王惟一外,别人都说羽裳不在了,王惟一说,他感觉到羽裳还有生机。我知道,她还在的,在等我们救她,你我是她最亲的人,绝不能让她失望。我有办法,你要信我。”他不停地强调有办法,像是给狄青信心,又像是给自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