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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11)

不空本已决心一战,闻言心中窃喜,止步不前,换脸道:“张姑娘这般通情达理,小僧先行谢过了。”

张妙歌媚眼抛过去,问道:“那不空大师怎么个谢法?”

不空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张妙歌这般说,故作诚恳道:“张姑娘尽管说,只要小僧能做到,断无不从的道理。”

不空心道,眼下先顺着她,等五龙到手,我一走了之,还谢个屁!

张妙歌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挺难做的,但大师肯定可以做到。昆仑山绝顶之处,有种雪蚕极为奇特,吐丝成茧,那雪蚕丝极为坚韧,若织成护甲,刀枪不入,不知道大师可曾听说过?”

不空没想到张妙歌突然扯到了雪蚕上,耐着性子道:“那又如何?”心道:你难道消遣我,让我去给你捉蚕吗?

张妙歌又道:“那蚕茧虽然奇特,但毕竟还能寻到,算不上稀奇。可破茧而出的蚕蛾,却是极为罕见。那种蚕蛾可抗酷寒,破茧后,雌蛾会放出一种气味引诱雄蛾来交尾。交尾后,雄蛾即死,雌蛾却要再产下卵后才死。”

不空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张姑娘见识广博,小僧自愧不如。不过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张妙歌道:“若能抓住那种雌蛾,研制成粉,就可做成一种香料。那香料叫做瑞脑香,可提神益气,甚至有驻颜防老的作用。”

不空眼珠转转,“张姑娘难道就想要这种瑞脑香吗?那不是问题,包在小僧身上。只要你把五龙给我,小僧立即发动吐蕃手下,为你寻这种瑞脑香。”他根本没有听过什么瑞脑香,只想着答应下来再说。

张妙歌轻笑道:“那谢谢大师了。不过不用了,因为我这香炉中,燃的就是这种香。”

不空脸色微变,怫然道:“原来你还是在消遣于我。”

张妙歌霍然抬头,微笑道:“这种瑞脑香虽是奇特,但有更奇异的地方,不知大师可曾听过?”

不空暗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妙歌笑容已带了讽刺之意,“这种瑞脑香,若是和龙涎香一块燃起来,虽是更香,但却会产生一种毒气,中者非独家解药难救。不过嘛,发作起来缓慢一些。方才大师进来时,莫非没有嗅到吗?我一直说着闲话,吸引大师多听些,无非想让大师多嗅些……”

不空脸色巨变,嗄声道:“你骗我!我怎么没有发现异状?”他方才只留意张妙歌的举动,哪里想到屋内的香气竟有古怪。正惶惑间,见张妙歌笑意盈盈,眼珠一转,不空突然笑道:“你想诈我?若真的有毒,岂不是把你和狄青也毒在里面?”

张妙歌故作诧异道:“大师不信吗?中了这种毒的人,手心会有红点的……”

不空不由低头去望手心,不想眼前陡然银光闪烁,大喝声中,长袖卷动,倒翻出去。只听嗤嗤声响,无数银针空中掠过,击在不空身后的墙上。

不空落地,脸色已变,他分神之下,身上已被射中几枚银针。不空霍然醒悟,方才张妙歌突说瑞脑香,不过是分散他的注意,怒极反笑道:“好你个张妙歌,竟然偷袭于我,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一出手,就说明瑞脑香无毒,不然你何必多此一举?区区几根银针,你以为可伤得了我?”

他才待上前,就听张妙歌淡淡道:“瑞脑香的确没毒,和龙涎香一块烧也不会有毒。不过银针上却是有毒的。”

不空怔住,再也迈不动半步。

张妙歌嘻嘻而笑,“大师,枉你如此聪明,怎么会信什么瑞脑香的无稽之谈呢?我方才就怕射不中你,这才让你低头去看,哪里想到大师这么聪明的人,也会上当。不过‘天女散花,维摩不染’,大师没有维摩的境界,躲不开我的天女飞花针也不用难过。”

不空怒急,喉中嘶吼,就要上前,张妙歌淡然道:“大师可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吗?”

不空只能停住脚步,问道:“什么毒?”他就算意志如铁,也万万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张妙歌道:“湘西有种赶尸之法,听说那些赶尸人可控制尸体,让尸体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又如何?”不空再见张妙歌的笑语嫣然,已觉得毛骨悚然。

张妙歌道:“他们赶尸之谜,少有外传。不过我是狐狸精,恰恰知道这个秘密,他们让尸体行走,除了靠鞭子和独特的声音外,还靠一种尸虫。”

“尸虫?”不空喃喃自语,衣袂无风自动,显然心中畏惧。湘西的赶尸人传说,他也是听说过的,但至于尸虫,他并不知道。他是密宗高手,更知道这世间之秘数不胜数,绝非人类能够探索究竟。

张妙歌道:“这尸虫本是埋了三年的棺材后,棺材底生出的一种虫子。色泽银白,入血而钻。你想呀,我用的是银针,若真的在针上下毒,那针就会变灰了。大师这么聪明,我怎么会下那么简单的毒药呢?”

不空向地上的银针望过去,隔着半空的烟雾,见到针上似乎真的有东西蠕动,忍不住发抖。

其实针上到底有没有尸虫,他并未看到,但这时候他屡次受克,早被张妙歌占尽上风,难免将信将疑。

“那虫子极小,可从人的血管中钻进去。说不定会钻到心中,说不定会行入脑中。”张妙歌轻声道:“要是钻到心中,那还好了,最不济两三天就能繁衍长大,变成万千尸虫,把心脏挤破。”

不空额头汗水涔涔而落,嗄声道:“这还算好?”

张妙歌故作讶然道:“当然了。最可怕的是,那尸虫要钻入脑中,饶是那人意志如铁如钢的,也会心性发狂,如疯狗般,见人就咬。若是咬不到人的话,说不定会把自己的手脚也咬下来,当然了,别人咬不到,大师精通密宗之法,身子骨灵活,说不定还能咬到自己的臀部呢。”

她咯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那情形颇为可笑。

不空想到那种残忍的情景,几欲发狂,厉喝道:“那好,我死之前,也要你来陪葬!”他全身聚气,就要出手。

张妙歌笑意仍在,突然道:“你不想要解药吗?”

不空立即散了功力,赔笑道:“原来还有解药?”他刚才恨不得和张妙歌、狄青同死,但这刻又觉得,倒不急于一时。

张妙歌笑道:“不空大师这么聪明……”

不空忙截断道:“张小姐莫要自谦了,若论聪明,小僧实在不及张小姐的十之一二。”他现在一听聪明两字,脑袋就大了几圈。

张妙歌掩嘴轻笑,满是娇意,“真正聪明的人,素来懂得忍辱负重。只有那种莽汉,才会一命搏一命。淮阴侯能忍胯下之辱才能有后来的四面楚歌,汉高祖能忍夺妻之恨,这才会成就一代霸业。不空大师为了自己的性命暂且忍耐,真的是能人所不能……”

不空本是羞怒交集,可听张妙歌轻声细语,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聪明。但感觉背脊好像也有尸虫在爬,他已忘记了那是他的冷汗,见张妙歌喋喋不休,不能不打断道:“张小姐,那解药在哪里?”

张妙歌道:“解药有,不过大师当然知道,要取解药,总要有条件的。”

不空咬牙道:“什么条件?”

张妙歌终于收敛了笑容,肃然道:“首先,你不要妄想再取五龙;其次,你不能再伤害我和狄青;再次,你毒解了后,立即就走,此生莫要再到汴京城。”

不空心中恨极,可保命要紧,立即道:“我答应你!”

张妙歌终于舒了口气,说道:“大师乃吐蕃高僧,当然不会言而无信。我信你。”她手指轻动,已从红箱十二格中的七格中挑出些药粉混在一起,放在一小瓷碟中,自豪道:“解尸虫之毒的解药,只有我能配制,但需要隔日连服,七日才能尽去毒性。大师改日再来要第二份解药吧。”

她手臂一振,瓷碟飞过去,不空稳稳抓住,将那解药尽数倒在嘴中,甚至还舔了下碟底,只怕浪费那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