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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975)

李密奋起最后神勇,掷出长矛,双目红赤,见状仰天长叹道:“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

他话音未落,人已仰天栽倒,跌落尘埃的时候,只见到鲜血四溅。所有兵士被他神勇所摄,均已退后数步,只有一双手牢牢的抓住李密的腿,宛若生死不渝的情人。

云郎将虽死,可仍未放手,他千里缉凶,数年追踪,临死的那一刻,终于得偿所愿!

李密仰天倒下去,宛若山岳,可这个盖世枭雄死的时候,却和张须陀没什么两样,落寞、无奈、叹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这是一世枭雄最后的一句话。萧布衣听到后,突然想到大苗王所言,‘你是西梁王,你已不是萧布衣!’

无论苗王和李密,他们都清醒的明白这一点,西梁王不是萧布衣!

若是萧布衣,当会单枪匹马和李密一决生死,若是萧布衣,当会明白李密为何不逃的心境,若是萧布衣,二人可轰轰烈烈的一战,就算诡计百出,刀光剑影,若是萧布衣,他李密死在萧布衣手上,虽死也少了许多遗憾。

可李密要杀的是西梁王,西梁王千金之子,想杀并非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以盖世豪情,甚至没有冲到西梁王身前,就已经力尽血干!

他就算死,也希望,是死在萧布衣手上!

可死就是死,无论死在谁手上,结果显然都没什么两样!

※※※

火光映照下,萧布衣嘴角满是苦涩的笑,李密死了,那个威震天下的李密死了,那个号令天下盗匪,统率千军万马的李密死了,临死前,孤孤单单,只有一人跟随。

李密死了,他心中没有半分欢愉,却是多少感觉到落寞,孙少方早将李密的同伴脑袋拎过来,辨认下道:“启禀西梁王,李密的同伙是蔡建德,我只怕房玄藻就在附近,要不要派人去搜?”

萧布衣摆手道:“不用了。”

孙少方还待再说,萧布衣已经吩咐道:“少方,你来负责,把已死护卫厚葬,家人妥善安置。李密、蔡建德二人,埋了就好。他怎么说,也是个让人尊敬的敌手。”

李密虽贵为魏公,可兵败洛口后,跟随身边的最多不过两个人,一个是房玄藻,另外一个就是蔡建德。他的学生王伯当已死,李密未到瓦岗之时,身边就是此三人,瓦岗崩溃之后,身边不过是这两人,甚为凄凉。孙少方猜测合情合理,因为李密到此,房玄藻多半跟随,萧布衣并非妇人之仁,却是为免引发江都军猜忌,不再去查。再说李密已死,房玄藻孤身一人,更是不足为虑。

早有江都军众郎将上前,战战兢兢道:“西梁王,刺客一事……”

“刺客是瓦岗李密,和尔等无关。”萧布衣朗声道:“想他混入营中,多半是想陷害尔等。尔等不必多虑,李密已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莫要再提。”

孟秉等郎将大喜,齐声道:“西梁王明察秋毫,属下感激不尽。”

萧布衣知道此刻军心浮动,只能又安慰几句,这才和张镇周、众侍卫回转营寨。又和张镇周商议良久,等到深夜时分,这才得以安歇。

可才到了毡帐前,萧布衣就止住了脚步,半晌挑开帘帐,惊喜道:“大哥,是你?你何时来的?”

虬髯客望着萧布衣良久,突然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萧布衣的身前,一掌劈来。

他这一掌来势奇快,可以说是身形才动,掌到眼前。萧布衣心中一凛,本能出手格挡。他一提掌,身子已经退出了帐外,只觉得脸上厉风一道,刮的隐隐作痛,失声道:“大哥,你做什么?”

早有护卫涌过来道:“西梁王……”

他们见到西梁王入了毡帐,霍然而出,只以为有刺客潜伏,不由惊惧,转瞬涌到萧布衣的身前。

萧布衣一摆手道:“无事,你们暂且退下。”

兵士面面相觑,不敢有违,迟疑退后,萧布衣却掀开帘帐进入,见到虬髯客还是坐在方才的位置上,方才那一掌,好似幻觉。

可萧布衣却知绝对不是,不解问,“大哥?”

虬髯客露出微笑道:“布衣,坐。”

萧布衣坐下之时,没有半分犹豫。虬髯客喟叹道:“李密死了,天涯很狡猾,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等他。”

萧布衣微愕,“大哥……你方才也在?”李密才死,虬髯客就已知晓,这让萧布衣马上意识到,大哥其实一直在他身边。

虬髯客微笑道:“你合众人之力,可杀李密这等高手。方才大哥试了你一招,仓促之下,你还能躲得开我的一击,既然如此,天涯就算偷袭,一时间也难奈你何。他若是不偷袭,你手下精兵无数,他亦是对你无能为力,大哥直到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的去做事了。”

萧布衣心中感动,“原来大哥一直在关心我的安危。”

虬髯客笑笑,“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个天下太平。李密不是天涯,也就不用我出手了。周武帝前车之鉴,我不想你重蹈覆辙,三弟,你记得,你牵系着太多人的期望,莫要让我们失望。”

“大哥……你要去做什么?”萧布衣问道。

虬髯客轻叹道:“我想三弟旁敲侧击,想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我本意不想让你知晓。太平太平,数百年来,一直都是祸乱的源泉,我本以为立誓之后,能约束此道终归太平,可人欲无穷,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消弭太多的偏见,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我终究还是不如僧粲呀。”

萧布衣轻声道:“大哥,我想天涯随江都军……过黎阳一路向北,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他暗含试探,其实是想确认天涯到底是谁,虬髯客拍拍萧布衣的肩头,“三弟,你比大哥要聪明。不过天涯到底想做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人能够知道。好了……我要走了,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萧布衣暗自心惊,“大哥何出此言?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你不能做到的事情?若真的危险,只要你一声吩咐,我竭尽全力也要助你。”

虬髯客笑笑,“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用武功和兵力来解决的。布衣,我谢谢你的好意。我这次离开,是因为明察暗访后,心中有个极大的谜团,若不破解,我寝食难安。布衣,你自己保重。”

他转身欲走,萧布衣突然道:“大哥,你是去见昆仑吗?”

虬髯客身子一凝,半晌才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昆仑。”他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萧布衣掀开帘帐追出去,只见到夜幕沉沉,空中繁星点点,微风拂来,虬髯客早就踪影不见!

※※※

杨念甫醒来的时候,发现泪水又已经浸湿了枕头,他缓缓坐起来的时候,先是拭去了泪水。他不能哭,他也不想哭,因为姐姐从来告诉他,男儿的泪水,向来比金子还要珍贵。

可他白日虽是笑容依旧,但是每晚睡去的时候,都是忍不住的梦中哭泣,他梦见了姐姐,梦见了母亲,梦见了父亲。

他没见过父亲,也没有见过母亲,可姐姐有爹妈的画像,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指着那风流倜傥的男子道,‘小弟,这是爹爹,你要记住他的样子,就算在千万人中,也要一眼认出爹爹来,不要错过。娘亲过世的时候,就这一个愿望,你一定不能忘记!’

杨念甫不能忘记,姐姐说的每句话,他都不能忘记!

可他这些日子来,见过了千万人,却从未见过想见之人。他已经知道,爹可能去了江都,姐姐不让他麻烦萧大哥,他谨记姐姐的话,从未向萧大哥提及此事。但是他已经是太仆少卿,他在考虑,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去江都呢?

“小弟,萧大哥找你,让你去客厅。”裴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轻轻的敲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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