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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666)

在他心目中,虬髯客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做事更不需要解释,他能和自己说上这几句话,已经是大违本性的事情。

“好,你不说,我不问。”萧布衣终于回道:“我相信大哥这种英雄人物,做事不会让我失望。”

虬髯客笑了起来,眼中有了感动,低声道:“三弟,谢谢你。”

萧布衣或许武功不如他,或许见识不如他,或许水战兵法都不如他,可萧布衣却有一样让虬髯客都是为之钦佩,那就是对朋友的信任。

这或许是弱点,但这也是萧布衣的长处。

虬髯客谢的是萧布衣的信任,谢的是他的理解,萧布衣满腹疑云,竟然能忍住不问,这本身也是个本事。

见到萧布衣的沉吟,虬髯客突然道:“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但有个人可能可以对你说。”

萧布衣眼前一亮,“是谁?”

“那人就在那艘船上。”虬髯客伸手一指,“等到这场仗后,你可以问他。”

萧布衣向林士弘的那条船望过去,灵机一动道:“是道信吗?”

虬髯客笑而不答,却是望向了远方的天空道:“天亮了!”

萧布衣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到天边现出淡青的曙色,湖面一片明亮。

鄱阳湖上仍是火势熊熊,浓烟滚滚,可势头却已经衰败,冒火的小船不再前仆后继,隋军战船早就溃不成军,到处都是呼救的隋兵,此战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可无论如何,盗匪还是胜了。

萧布衣望着湖上的浮尸,无声无息的笑笑,带有讥诮,喃喃道:“天真的亮了?”

金鼓又是响了几响,‘咚咚’声极有节奏,湖面不知哪里先喊了起来,“舍生取义,杀身成佛,驱逐妖魔,我自成佛!”

喊声再次传遍了鄱阳湖,萧布衣听了,没有第一次那么心悸,喃喃道:“看起来佛和魔不过是在一念之间而已。”

虬髯客突然道:“三弟,无论如何,按你想的去做,走你自己的路,这就足矣。”

萧布衣还在沉吟的时候,对面有人高声道:“张大侠,还请过来一叙。”

林士弘的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靠了过来,林士弘盔甲在身,意气风发。无论如何,能击败刘子翊的水军,都是一件让人自豪的事情。

事先,很少有人觉得他林士弘可以做到这点,可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红日终于升了起来,照的满湖金蛇乱舞,浮在湖面上的柴禾还是噼啪作响,恢宏中夹杂着诡异。

见到虬髯客身边站着个陌生人,林士弘有些诧异。

萧布衣早已易容,皮肤黝黑,虬髯客能凭直觉和身手认出萧布衣,林士弘和他许久不见,却是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不过对于虬髯客,他倒是满是尊敬。

虬髯客望向萧布衣,低声道:“过去再说。”

早有盗匪毕恭毕敬的铺了木板过来,虬髯客提弓缓步走过去,萧布衣紧紧跟随。林士弘又看了萧布衣一眼,扭过头去,只是在想,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心中隐约有了不安,一直入了船舱后,还在想着萧布衣的身份。

萧布衣突然觉察有人暗中注视自己,扭头望过去,只见到人影闪了下,已经消失不见,皱了下眉头。

进入船舱后,萧布衣第一眼就落在了个和尚的身上。

和尚盘膝坐在船舱之内,虽是瘦弱,可瘦弱的身躯中却有着难以名状的力量。感觉到有人进入船舱,他却并未抬头,只是微闭双眸,喃喃念了句佛经。

萧布衣其实并没有见过道信几次,对他也算不上熟悉,可直觉中,这个和尚绝对不容小窥。当初在草原的时候,虬髯客就说,一直要到吉安找这和尚,后来萧布衣反而后发先至遇到了道信,没有想到三人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再次相聚。

想想吉安其实离豫章并不算远,虬髯客和道信碰到也是有情可原。可又想到李媚儿所说的一切,萧布衣心中疑云越聚越浓。

道信为什么要劝林士弘,想到这里,萧布衣的目光已经落在杨得志的身上。

萧布衣不能不承认,跟在道信的身边,杨得志也少了很多抑郁。

他眉间再不是深刻的皱纹,相反脸上有了平和之意,这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选择。

虬髯客坐到道信的对面,径直问道:“可说否?”

道信终于睁开了眼睛,“佛曰,不可说。”

虬髯客叹息声,“我不可说,但你可说。你若不说,来此做甚?”

萧布衣不由微笑,心中却有了温馨,只此一句话,他已经知道虬髯客还是当初为了追一匹马儿跑遍大半个草原的侠客,还是那个见了不平就出手相助的大哥。

他不信如此悠闲、如此情深、又是如此侠气的大哥能和太平道有何关系。

任何人都有难言之隐,他萧布衣如此,虬髯客当然也不例外!

道信微笑道:“说即是不说,不说即是说。情欲可骗,一颗心却是骗不过自己。”

道信说到这里,萧布衣听到船舱外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人偷听。

萧布衣脸上有了古怪,想起方才偷窥自己的人。船舱内却是颇为寂静,虽然还有几个盗匪,可似乎都被道信感染,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林士弘毕恭毕敬道:“道信大师,张大侠,此次士弘多亏有两位相助,不然当挡不住刘子翊的大军……”

他话音未落,有个盗匪匆匆忙忙的走进船舱,低声道:“林将军,有人找你。”

林士弘皱眉道:“是谁?”他才想说什么,见到盗匪古怪的脸色,突然笑了起来,“道信大师,张大侠,我先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他告歉出了船舱,萧布衣终于望向杨得志道:“得志,最近好吗?”

萧布衣有一肚子疑问,却能忍住不问,当先问杨得志的境况,虬髯客脸上有了赞许之色。

杨得志双手合什,“萧施主,贫僧法号大痴,不是什么得志。”

萧布衣叹息道:“得志、大痴、大痴、得志,无非个名号,有如我们这些臭皮囊般,何必执着不放?大师你着相了。”

杨得志眼中有了笑意,低声道:“萧施主说的是。”

林士弘一时认不出萧布衣,杨得志聪明如斯,在萧布衣走进船舱之时,已经认出了他。

道信一旁道:“萧施主,我觉得你颇有慧根,倒与佛门有缘……”

“任凭大师口吐莲花,我也不会当和尚的,”萧布衣笑道:“我俗气太重,难除劣根,大师莫要浪费心思了。”

道信双手合十,只是念了声佛号。

“得志,你最近好吗?”萧布衣诚恳又问。

杨得志轻叹声,不等说话,道信已然道:“心安之处,无处不佛国。”

萧布衣这才转头望向道信,沉声问,“那大师现在可否心安?”

他言辞咄咄,并不算尊敬这个名满天下的高僧,虬髯客却笑了起来,望向船舱外,若有所思。

道信轻声道:“我在地狱。”

萧布衣一时间倒拿这个和尚无可奈何,转念一想道:“这么说大师并不心安?”

“萧施主何出此言?”道信还是轻声细语,他这一辈子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值得他喜狂之事,永远的漠然,却是永远的心热。

这本是截然不同的本性,萧布衣却是深切感受,他知道,这个道信,一点也不简单。

“今日攻打刘子翊水师的百姓,多半是听从了大师的蛊惑之言,这才舍生忘死?大师为了一己之欲,害了这些性命,怪不得心中不安。”

道信双手合什,“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萧布衣只想拎起这和尚暴打一顿,“我只见到大师好好的坐在船上,却有无数的百姓枉死在鄱阳湖中。大师劝许多人入了地狱,自己却是一句佛说,不免太滑稽可笑。”

道信淡然道:“若是施主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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