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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564)

张须陀蹲了下来,在地上先是将详细部署画出,又回帐篷亲笔书写封信件交付程咬金,微笑道:“咬金,你肩负重任,此事若成,你当记头功。”

程咬金笑起来,“功劳倒是不想,只想早些平匪后,早点回转老家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翻身上马,疾驰向北方虎牢关的方向而去,张须陀默然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

回转身来,见到罗士信秦叔宝都是望着自己,见到张须陀回头,都是移开了目光,张须陀奇怪问,“你们有事吗?”

秦叔宝摇头,罗士信却是问了句,“张将军,就算击溃了瓦岗的翟让、李密又能如何?”

张须陀微怔,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良久才道:“我方才说了,盗匪就是盗匪,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我们即为大隋兵士,就应保百姓安宁。”

罗士信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换了个话题,“将军,吃饭吧。”

张须陀点头,传令下去埋锅做饭,等到饭熟,张须陀却是先去巡营,见到兵士三人一伙,五人一群的默默吃饭,随意找个人群凑过去,蹲下来。

众兵士见到是张须陀,纷纷站起,低声道:“将军……”

张须陀挥手示意让众兵士继续吃饭,随手拿过个饭碗,自己铲饭,操起树枝做的筷子,和众人一块扒饭。

众兵士望着张须陀,眼中带有钦佩和尊敬。张须陀如果除去了铠甲混迹在他们之中,实在和老农并没有什么两样。张须陀极是赫赫威名,可对于这些子弟兵实在不错。和众人一块吃饭也是司空见惯,自然而然。

兵士们当张须陀是将军,当他是朋友,当他是父亲,也当他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张须陀吃了半碗饭,见到旁边有个兵士颇为年轻,一碗饭只是吃了几口,轻声问,“为什么不吃饭?”

兵士吃了一惊,大口大口扒起饭来,只是吃的太急,米饭又噎到嗓子中,连连的咳嗽,口中的米饭喷洒了一地。

旁人都是望着那兵士,没有惶恐,却多少有些默然。张须陀走过去,轻轻的帮他拍拍后背,兵士受宠若惊,放下了饭碗,终于止住了咳,却是满脸通红,“将军……”

他话到半截,伸出筷子去捡地上的米粒,竟是一粒粒的送到口中,旁人眼中只有认同,没有奇怪。

张须陀竟也探出筷子夹起地上的一粒米,放在嘴中,慢慢的咀嚼。

兵士又是想咳,终于还是忍住,喏喏道:“将军,这个我吃过了。”

张须陀笑笑,“无妨,你很好,知道这粮食,一粒也浪费不得。”

他说完后,双眸也有了浑浊,愁苦的脸上露出笑容,“你们都很好。”

众兵士眼中也是泪花翻涌,你望我,我望你,又是望着张须陀,激动莫名……

张须陀缓缓站起,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一个兵士突然叫道:“将军,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

“你说。”张须陀转过身来,慈父一样的望着兵士,满是鼓励。

“我们离开家乡太久了,我们什么时候回转?”兵士本是鼓足了勇气,见到张须陀很是宽容的目光,反倒喏喏不能语,“我……我……我很想……回家,很挂念……亲人。”

他说了几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中却已经有了泪花。

一旁的兵士也是沉默,有的望着张须陀,有的看着说话的兵士,有的垂头,还有的,脸上悄无声息的流淌着冰冷的泪水。

他们跟随张须陀,战无不胜,可他们毕竟也是人,也有感情,也想念无依无靠的父母,也想念翘首企盼的妻子,也想念嗷嗷待哺的子女,兵士说出了这里太多人的心声。

张须陀没有怪责,只是轻叹声,“老夫对不起你们……”

兵士骇然,‘咕咚’声跪倒在地,磕首在地,“将军,我没有不满,你没有对不起我们。当年若非你开仓放粮,齐郡百姓不知道会饿死多少,我们的命,我们家人的命都是将军一手赐予,将军的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难忘!”

“将军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周围的兵士纷纷跪倒,齐声说道。

张须陀老眼含泪,伸手去扶众兵士,一个个,如同看待自己孩子般。

齐郡开仓放粮,张须陀脑海中闪过这个字眼的时候,感觉很遥远,却又如在眼前。

那年杨广远征高丽,齐郡本是税赋极重,又是遇到灾荒,谷米昂贵,甚至要换同等分量的铜钱。百姓啃树皮,吃草根,生死一线,张须陀等不及向杨广奏明情况,百姓也是一样等不及。张须陀不等杨广圣旨,已然决定开仓放粮,齐郡众官都知道圣上猜忌极重,私自开仓的罪名等同谋反,都劝张须陀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招惹杀身之祸。张须陀当着齐郡众官说道,圣上离的太远,若是请旨,一来一回,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开仓放粮,老夫一人所为,若是圣上责怪,老夫一肩承担,死不足惜。

正是因为张须陀的坚持和担待,无数齐郡百姓免于饿死,又因为张须陀作战勇猛,为杨广坚守征伐高丽的后方,杨广知道此事后,非但没有责怪,反倒安抚有加,奖赏了张须陀。

这些兵士多数家在齐郡,父母兄弟姐妹因此活命,对张须陀自然感恩戴德,方才兵士咳嗽喷出的米在寻常人眼中,捡起吃掉实在过于滑稽,可又如何知道,这几粒米在兵士心目中,实在比金子还要贵重。

张须陀将众兵士一个个扶起,感喟道:“我们的确离开的久了,你们牵挂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此次击败瓦岗众,解荥阳之围后,老夫定当带你们回转齐郡保护家园。”

众人齐声道:“谢将军!”

张须陀人虽老,腰板挺的还直,只是神色更是愁苦,嘴角沾着粒米饭,轻轻的咽下去,感觉满是苦涩!

※※※

“张须陀要和翟让、李密开打了。”萧布衣望着树上略微有些发黄的树叶,轻声道:“我听说这次瓦岗声势浩大,非比寻常,只怕又有一番惨烈了。”

“这是好事,我们占据了襄阳城,虽说如今交通隔断,可消息总有一天要传到杨广的耳朵里面,如果张须陀有暇,不会不来打你。可现在好了,我们又有些缓冲的时间。”裴蓓人在萧布衣的身边,轻声细语。

萧布衣脸上却有了丝悲哀,“无论如何,我总是敬重张须陀,不想和他为敌。”

“就算他想要杀你?”裴蓓轻声问。

萧布衣苦笑道:“他要布局杀我,我就要布局杀他,这本是天经地义。可事后我想想,他做的不见是错,我做的也自认不错,错只错在,我们立场不同,生不逢时,不然我可能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很喜欢和他这种人交朋友。”

裴蓓一旁道:“可他要杀你,我就杀他,只可惜我杀不了他,可惜我没有裴小姐的实力,若她来布局,杀张须陀也非不可能之事,可张须陀是大隋栋梁,裴小姐怎么可能杀他?唉……”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裴蓓说的斩钉截铁,萧布衣满是感动,轻轻的握住她的手,“现在不需要我们动手,张须陀已经和全天下盗匪为敌,我不希望你去冒险。再说这世上,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人的机心,不知道张须陀……怎么会输?”

萧布衣口气中有着疑惑,裴蓓却并没有理会他的更深含义,点头道:“我也希望输的是张须陀,毕竟瓦岗若胜,张须陀要败,荥阳被克,江南和东都要道被封,杨广人在江南,就是彻底不能回转。他困在江南,天下大乱之势已成,他就无力回天,只是张须陀……他不见得会输!”

萧布衣嘴角有了讥诮,“张须陀的输赢都已经不关我们的事情,就算他赢了瓦岗,离襄阳也实在太远,无法顾及我们了。”

“那你当初让徐世绩押翟让去瓦岗,是否就已经准备放了翟让?你放了翟让,是否已经考虑到当今的局势?你知道张须陀要杀你,所以你早就准备,让翟让、李密牵制困住张须陀,你却可以有充足的发展时间?不然张须陀一直追你,你根本没有时间发展。”裴蓓突然道,表情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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