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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1233)

一个声音哈哈大笑道:“因为我会来找你!”

那声音带着三分戏谑、七分阴冷、还有两分得意。窦建德听到后,身子有些僵硬。他身后的数十人齐齐露出骇然之色,望向前方。

山坡上,百来兵士散到一旁,一人当先行来,神色阴抑,双眸如隼,龙行虎步,顾盼自雄,赫然却是河北军的死敌,幽州总管罗艺!

罗艺身后,跟随着两条大汉,一样的双眸喷火,恶狠狠的望着窦建德,看样子恨不得将窦建德生吞活剥。两条汉子并非旁人,正是薛氏四虎中的薛万钧和薛万彻!

罗艺和薛氏双雄先后走来,身后却又跟着百余手下,个个身手矫健,彪悍之气沛然而出,显然都是罗艺的亲身护卫。

这些人虽勇,这里毕竟还是河北军的埋伏圈,山坡上还有数百杨善会的手下,罗艺等人堂而皇之的上来,竟没有遇到丝毫抵抗?

窦建德身子已和岩石一样的硬,脸却如冰山一样冷,目光从一帮兵士、将领手下掠过,带着深深的悲哀之意。

很多事情,不用多说,已然明了。

窦建德并不笨,所以他在这一刻,已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可是他的脸,那一刻,有着说不出的苍老。那就像一颗绿草从春天一下子就到了严冬,干枯的让人不忍多望一眼。

罗艺含笑道:“长乐王,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不止第一次见面,疆场上,二人不知恶斗了多少次,早就熟悉的不得了。但像今日这般离的近,还没有兵戈相见,实在是头一次。

窦建德不语,却已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迸起,蚯蚓般的盘旋。

长乐王很少有这么愤怒悲哀的时候,因为无论英雄、枭雄都明白,愤怒悲哀只能误事,而不能取胜,所以长乐王一直表现的从容不迫,淡定自若。这种态度,能给与身边的兄弟以信心和勇气,也是他常年来反败为胜的关键。

但是他终于抑制不住怒气,抑制不住愤怒,就说明他已穷途末路,难以翻身。

窦建德没有问,齐丘却已站出喝道:“裴矩,这是怎么回事?”齐丘亦是窦建德死士之人,作战果敢,虽名声远不及王伏宝等人,但重义!

因为重义,所以他明白喝出来的结果是死,明知道寡不敌众,但是他还要喝出来。

他不喝出来,他怎么配当窦建德的兄弟?

裴矩缓缓的退后一步,脸上露出无奈之色。瑟瑟的秋风中,断臂的裴矩虽是飘逸不减,但却显得和枯草一样的软弱。他武功虽是极高,但他的身份却是文臣,他喜欢这个身份。因为只有如此,别人才会轻视他。他不怕轻视,因为这也是一招杀手,他喜欢轻视,因为轻视他的人,已全部死绝。

张张嘴,裴矩终于道:“我也是逼于无奈。”

罗艺又笑了起来,“裴大人,你何必和他解释?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应大势才是智者所为。窦建德,你我相斗多年,你多半没有想到过,会落在我手。”

窦建德终于开口,“我不会落在你手。”

罗艺微怔,转瞬又笑,“窦建德,我实在看不出你还有什么机会?我知道,你想和我决一死战?”

窦建德缓缓点头,“罗艺,这岂非是我们了却恩仇的最好机会?”

罗艺缓缓摇头,“你错了,我不会和你战。你可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窦建德摇头道:“不知。”

“你是勇,我是谋。”罗艺淡淡道:“你虽有无敌之勇,却不过是匹夫之勇。我罗艺却是帅才,如今我早就胜券在握,就算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和你对决。那对我来说,不公平。”

窦建德惨然笑道:“如此看来,你连最后一分机会都不给我?”

罗艺缓缓道:“你若是抓到我,何尝会给我半分机会?窦建德,我不给你机会,却可以给你最后的几十个手下一个机会。你若自杀,我就饶了你手下几十人的性命。我……决不食言!”

罗艺说到这里,带着个冷酷的笑意,他又给窦建德出了个难题。有些人注定一辈子是朋友,有些人,注定生死都是敌人。

窦建德以仁德起家,最后的关头,逼死他,放了几十个手下又能如何?若窦建德不死,那几十个手下如何看他?

罗艺想到这里,越想越得意。他认为自己掌控了大局,已是最后的胜者!胜利的人,岂非都要笑到最后?

目光从裴矩、杨善会还有山上的数百的兵士看过去,罗艺并不畏惧。他虽不想和窦建德单打独斗,但是这时候,他一定要来。他若不来,何以服众?他根本不认为裴矩、杨善会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有薛氏兄弟两员虎将,还有百余忠心耿耿的亲卫。罗艺听说过汜水一战,认为若是自己这百来个亲卫参战的话,胜出的绝不会是萧布衣和窦建德,所以他认为大局已定。

窦建德听到抉择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才道:“裴矩,我待你不薄。”

“可罗总管待我更厚。”裴矩轻声道:“他甚至许诺让我做尚书令。”

“这么说,你早和他开始联系了?”窦建德苦涩的笑。

“不错。”裴矩还是没有半分倨傲,他才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他被萧布衣一刀砍了手臂,看起来也没有半分的怨毒。赢就赢,输就是输,只要尽力而为,何憾之有?

“杨善会投靠我,显然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窦建德问,“杨将军,我素来闻你有忠义之名,却不知道你亦是两面三刀。”

杨善会还是冰冷的脸,沉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的好。”罗艺大笑,“杨将军,若是窦建德不肯为了兄弟送命,还要麻烦你来出手!”

“罗总管!”薛氏兄弟齐声叫道,有了焦急。

罗艺目光一抓,沉声道:“窦建德武功不差,你们报仇心切,可也不要大意。万钧、万彻,你们和杨将军一起,杀了窦建德吧。”

“领命。”两兄弟并肩站出,长槊戳地,地动山摇。

窦建德手握长枪,脸色黯黯,齐丘喝道:“只有你们有人手吗?”他才要上前,却被窦建德一把抓住,摇头道:“齐兄弟,你们不用出手。”扭头望向罗艺道:“罗艺,我还有一事不明。高雅贤可是你杀的?”

罗艺微微一笑,“非我杀,而是裴大人下的药。”

裴矩无奈道:“他无意中,怀疑到我和罗大人,所以我就毒死了他。你想必还在疑惑他为何写个王子,让你们彼此猜忌吧?”

窦建德目光森冷道:“那不是‘王’字,应该是你‘裴’字的四笔,只是他毒发之后,再受一剑,最后一笔写的潦草,所以才变成个‘王’字?”

裴矩点点头,同情道:“你终于想到了,可惜,晚了!”

第五四三节 各逞机心

当局者迷,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当局者只怕要永远的迷下去。

裴矩说出真相,齐丘等人心中怒火高涨,窦建德身后的几十个兄弟,亦是难扼怒意。可愤怒的同时,他们多少又有些悲哀。

这种简单的离间计,若是以往河北军铁板一块,兄弟齐心的时候,绝不会上当。但是现在呢?他们非但疑心,而且猜忌的永无宁日。

他们疑神疑鬼,甚至在王伏宝下落不明后,还怀疑是王伏宝献了黎阳城,不敢再和兄弟见面。他们愤怒、亦是悲哀,更多的却是自责!

河北军一步步走到今天,窦建德有错,但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裴矩轻声道:“我本来想毁去那张纸,可我想了良久,还是决定留下那张纸。我本来以为……”

他欲言又止,罗艺却接了下去,“我们本来以为重情重义的窦建德,真的如他撕毁那张纸后所言,既往不咎,没想到那个‘王’字始终还是如同一根刺。不但让仁德的长乐王逼死了王小胡、怀疑起王伏宝、害死了王贾青、今日又想逼死了王天亮。仁德……可笑,实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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