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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1231)

人往地上落去的时候,他只能看到红红的天,红红的云,红红的日头,天地间仿佛都被染上一层红色,有如晚霞残照的悲壮。

晚霞后,黑夜降临,王天亮眼前发黑,跟随坠入黑暗之中。

银色的光芒泛过,没有惨叫,没有悲呼,有的只是马儿的惊嘶,弯刀入肉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尸体落地的‘砰砰’之声。

罗艺冷着脸,握紧了拳头。策马从这些人尸体踏过去的时候,他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他只怕地上的死人会突然窜起来,一刀捅入他的肚子里。

这些人赴死的勇气,就算罗艺见到,也是惊心动魄。

他从未见到过这种热血而又悲壮的汉子。明明知道送死,却还过来送死,他们为的是什么?

罗艺想不明白,他也没有功夫去想明白,他这战一定要杀了窦建德,就像窦建德要杀了他一样。

眼前是罗艺和窦建德最后的一次机会,吞并对手的势力,再图争夺一战,不然难免会被萧布衣逐个吞并。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易水一战的时候,就知道二人只能活一个。

王天亮只顾得前冲,前冲的时候又忘记了回头,所以没有见到燕云铁骑出动的时候,窦建德已败退。

旗帜一退,河北军就败。

窦建德已退,他们也就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可被王天亮等人阻挡,罗艺隔着那杆旗帜还很远,一时间杀不上前。他心中大恨,却不肯放弃这最好的机会。窦建德已技穷,窦建德已落魄,这时候窦建德就是条落水狗,他不趁这大好的机会打上几棍子,晚上怎么睡的着?

催动大军碾过去,罗艺带着燕云铁骑,绕过乱军,划了道弧线,已到大军最前。十里的距离并不算远,可他追的快,窦建德逃的也不慢。

他追到谷口的时候,就见到窦建德的旗帜已入谷!

追还是不追?薛氏兄弟一直紧跟在罗艺的身边,终于有了些迟疑,这里地形不利,往事如烟,又涌到二人的脑海。当年李靖就是利用地势,大破的燕云铁骑,这次他们会不会重蹈覆辙?可是王天亮的死,已是夕阳西落最后的一抹悲壮,窦建德损失惨重,这次若是不追,杀不了窦建德,岂不前功尽弃?

薛氏兄弟正在犹豫,罗艺却是毫不犹豫的带兵冲了进去,两兄弟再不犹豫,紧紧跟随。为报父仇,杀了窦建德,就算有火坑,他们也会跟着跳进去!

风起云涌,沙尘弥漫,遮挡住了谷口。凄迷中,谁都不知道谷中到底还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

※※※

萧布衣感受不到两军交战的悲壮,却能感受到那秋风袭来的凉意。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手中的那片落叶,仿佛天底下的大局,也抵不过那片落叶。

思楠突然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今天好像很多问题?”萧布衣握住了手中的落叶,叹了口气。

思楠蒙着脸,看不到表情,可眼中却有了凄迷,“秋天,总是会有很多问题。”这根本不是个答案,萧布衣并没有反驳,淡淡道:“你问吧。”

“你刚才说,像你这样的机会,很值得珍惜,是不是说你已死一事?”

“不错。”

思楠满是困惑之意,“我听说过,死人是从另外的一个……很远的地方到的这里?”

“或者可以这么说。”萧布衣感慨道:“我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世界,我只知道,我不能辜负很多人的期望,我也一样能给天下人带来安定。”

“你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思楠轻咬红唇,眼如点漆。

“我那个地方,真的给你说,或许说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萧布衣喟叹道:“那是个你难以想像的地方,不但空间不同,就算时间也不同。就像……我们突然有一天,从这里,回到张角那个年代,你可以想像吗?”

思楠怔住,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所以你知道后来的很多事情?”

“只能说是模模糊糊。”萧布衣道:“历史是人写的,他高兴和伤感写的都可能不同。你如果见到了张角,你绝对不知道他是否认识个叫思楠的人。甚至,你根本不知道张角是否会推翻朝廷。”

他说的简单而又深奥,思楠看似已明白,沉怔良久才问,“那……你在你的那个年代,你就没有你爱的人吗?”

第五四二节 晚了

思楠问的小心翼翼,有如春风过了绿绿的湖水,荡起了些许的波纹。春风无意起波澜,只或是为了擦肩而过的那种问候。

她是个敏感的女人,女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男人总有些不同。她们关注的事情,也和男人有些不同。

萧布衣听她询问,怅然半晌,“当年我和现在不一样。”

思楠问道:“那时候的你有什么不同呢?”

萧布衣轻声道:“那时候我,因为马术好,也就不缺钱。不缺钱,又生活在不动乱的年代,自然可以快快乐乐。或许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才更知道和平的可贵,或许也只有经过盛世的百姓,才会渴望战争的结束。”

思楠望着萧布衣双眉间刀刻一样的皱纹,半晌才道:“现在你是个有责任的人,自然活着累。”

萧布衣道:“你说的不错。我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停的前行。其实杜伏威、窦建德的忧心忡忡,我都能感觉的到,我其实也和他们类似。唯一的区别是,我比他们过的好些,也知道要取得成功,眼下绝不能走他们的路。我很幸运,因为从效果来看,我走的是条正确的路。”

“正确的让你忘记了你那个世界的事情?甚至你所爱的人?”思楠谨慎的问。

萧布衣涩然一笑,“不忘记又能如何?”

思楠垂下头来,喃喃道:“是呀,不忘记又能如何?只是我见到你总是忙碌,忙碌中带着分惆怅,是以这才问一句。”

萧布衣摊开手掌,望着手心的那片落叶,良久才道:“我以前的性格,更多是随遇而安,我也不需要如此发奋,因为我一直都很知足。可屡次在刀口下逃生,让我开始刻苦,弱肉强食的环境,让我开始冷酷。勾心斗角的环境,让我也会动用了心机。但很多时候,梦境似醒似睡的时候,我都在问自己,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我还记得,答应过一个人,秋天的时候,陪她去看山上的红叶,可我……再也不可能实现这个诺言。那时候知道永不能见后的撕心裂肺,刻骨铭心,到如今看起来,也如这落叶一样,无奈而又平淡。”

思楠缓缓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眸,有如黑白分明的山水。她像是想着什么,又像是研究这个男人,如何会渡过那种煎熬的时光。

萧布衣追忆道:“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伊始的时候,我狂躁乱语,伊始的时候,我无法承受,伊始的时候,我根本无法接受离开了以往的亲人,有了另外的一些无关的亲人,但经过许久的彷徨,我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我那个时代学会了一句话,你无法改变环境,那就尝试着被环境改变,那样的你,或许能活的舒服些。有时候,生活……需要忘记。我从狂躁到开始接受,过了不过半年。这段日子,比我想像的要少的多,原来时间,真的是抚平一切创伤的灵丹妙药。”

“那……萧大鹏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吗?”思楠终于问道了正题。

萧布衣有了那么一刻惘然,“怀疑?”

“你现在的这种关系,和萧大鹏可以说得上是父子吗?”思楠问道。

萧布衣苦笑道:“伊始的时候,我并不承认,可后来才发现,他这个爹,着实不错。或者是为了安慰自己,也或者是为了安慰他,我默认了这种关系。”

“现在我们都知道,萧大鹏并非个简单的人。”思楠沉声道。

萧布衣皱眉问,“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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