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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1157)

本来看起来,西梁军已胜的再无悬念,可阮君明临死前一枪刺杀个西梁勇士,张济为杀他,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生死不明。西梁对河北军,从伊始的公平,到最后依旧还是公平对决。

可胜负谁属?

‘呼喇’一声响,水下窜出三人,鲜血混着水滴从乱发上四溅飞出,他们头盔早无,一时间看不出到底是哪里的军士。

可等他们在没腰的河水中站起来的时候,西梁军那面,发出了撕裂天地的一声喊。那声喊,全没有任何意义,却在宣泄着胸中压抑已久的怒意。那声喊,代表着太多的意义,就算青山碧水白云翠树都明白过来,发出激动的颤抖。

河北军死一般的沉寂,这一仗,他们输了,可见到有人活着冒出来的时候,无论是谁,他们心中都是有些释然。这种公平的对决,他们输的心服。

窦建德输的心痛,萧布衣不过少了二百不知名的勇士,可他这一战,却又少了数十个当年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还有多少兄弟可以去死?

那三人出了水面后,长吸了一口气,又钻入了水底。过了片刻,拖出一人出来。那人胸口长枪还未拔下,可伤口血已流尽,脸色和白云一样的颜色。

那人正是张济!

三人奋起力气,将张济拖着上岸。别的兄弟死了,他们可以暂时不理,因为西梁王绝不会负他们。可张济他们不能不理,因为张济还有一口气。

三人等到了岸边,几乎已近虚脱,这一场战,耗尽了他们全身的气力。

河北军没有出兵,他们毕竟都是血性的汉子,见到这种场景,见到这种硬汉,如何会出兵?

萧布衣早就飞骑赶来,身后跟随数十亲卫,还有随行医官。

萧布衣不顾身份,飞身下马,伸手接过张济,摸了下他的脉搏,发现张济虽双眸已闭,可脉搏极为轻微,张济受此重创,而且憋在水下,一时间竟还未死!

这人简直不是人!

霍然回头,萧布衣大喝道:“医官!”

早有三人上前,萧布衣吩咐道:“全力救活他,他活了,你们连升三级,他若死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萧布衣从未如此蛮不讲理,可医官并无埋怨,其实早在激战之前,就有随行医官被召至前军,等候救援。见到张济拼死厮杀,医官也有热血,自然全力相救。

等众人抬张济退后,萧布衣这才催马上前,昂声道:“长乐王,你逆天行事,无人能容。今日鏖战,只告诉你,西梁军人人奋勇,死生不顾。你若妄想自取灭亡,尽管来攻。”

他说的义正词严,满面激愤,河北军沉默无言,窦建德望着河中的血,良久才道:“好,明日……你我决一死战!”

萧布衣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却已策马离去。

任何敌人,大义很少有能吓倒,要想退敌,还是要生死搏杀。

河北军输了一场,虽是士气低落,可下一场,不见得会输。可所有河北军心中都有了疑问,官兵横征暴敛,在他们眼中,素来都是蛮横无理,黑暗无比,但今日一战,却让他们重新感受官兵的另一面。

原来官兵作战,亦有血性,亦有不屈不挠,亦有舍生忘死,就算单兵作战,也是不逊,这本是他们河北军一直自负的地方。

可在河北军慢慢迷失方向的时候,却在西梁军身上,重新看到昔日的那种坚持和执着,他们心中是什么滋味?

※※※

日落西山,昏鸦回巢。

西梁大军回退二十里下寨,汜水西侧,除了马蹄零落,什么都没有剩下。

如果不看到那些马蹄,甚至没有人觉得,这里曾经有人待过,更不要说,曾经有数万大军在此和河北军对峙。

西梁军退却,齐整利落,井然有序,让人心惊。

这种无形的压力,纪律的严明,更让河北军心悸。

张济重伤,萧布衣见天色渐晚,无意再战,暂离汜水下寨。可西梁军退却,并无空挡,就算罗士信见到,都是不敢轻易追击。

窦建德虽见萧布衣退却,却并没有渡过汜水。

天明时,他要背水一战,可日落后,他绝不能背依汜水下寨。如果那样,岂不是,自绝了退路?

他不想再回牛口,只想着明日和萧布衣一战。

既然要战,来来回回好不麻烦。可这不意味着,他没有在牛口留下伏兵。此行纠集的河北大军,有十万之多,他来到汜水之畔并非全部兵力。

河北将领虽没有信心赢,可还是有信心,在明日西梁军攻来之时,抢到汜水的对岸,列阵背水一战。

他们不信,他们全力以赴之下,还不能赢萧布衣一场。

窦建德站在汜水旁,脸上满是凄凉,落日的余晖洒落,将他孤独的身影拉的很长。

出兵时,千般策略到了萧布衣的面前,均不管用。

萧布衣守的风雨不透,让他无缝可寻。

窦建德出发前,其实早就打探明白,萧布衣手下已少大将,他手下的知名将领均在前线。窦建德只希望趁此良机,击败萧布衣,然后逼萧布衣回缩虎牢,再图其他,可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张济,就让他损失惨重。

西梁军中,还有多少张济?

窦建德望着河中落日倒映,染的河水如血,一时间,好像老了很多。

身后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河北军正在依据地势下寨。

十万精兵,在汜水东岸,营寨规模浩大。罗士信却走出了军营,来到了窦建德的身边道:“长乐王,已有消息传来,萧布衣的确在汜水西二十里下寨。”

窦建德脑海空白,木然道:“那又如何?”

罗士信见到窦建德的表情,心中一沉,“依末将所看,今夜我们可出奇兵袭之。”

窦建德皱眉道:“我约萧布衣明日一战。”

“兵不厌诈,两军交战,本来就是虚虚实实,我们倒不用如此拘泥。”罗士信建议道:“说不准萧布衣以为你明日交锋,所以不做提防。”

窦建德淡淡道:“士信,萧布衣这些年打下诺大的根基,绝非无因。”

罗士信一愣,已不能言。

“到如今,以为他轻敌的人,轻视他的人都已死了。”窦建德落寞道:“你要想击败这个对手,唯一能做的不是轻视,不是猜测,不图侥幸,而是在军阵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他!就像今日一样,战到底,战的没有选择!”

罗士信若有所思,舒了口气。

窦建德终于转过身来,拍拍罗士信的肩头,“士信,今日之战,我们虽输了,可战场……哪里有什么常胜将军?明日一战,我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说完后,转身要走。罗士信却觉得肩头有千斤之重,陡然道:“长乐王……”

“何事?”窦建德并不回身。

罗士信正色道:“长乐王不赞成我偷袭西梁军营,可我们要防他来袭我军大营!”

窦建德沉吟良久,“你说的极是,萧布衣诡计多端,总是出乎不意,他若偷袭,不得不防。士信,你和定方负责此事。若有疑问,找我就好。”

罗士信得令,精神一振,暗想若是萧布衣敢来冲营,管保他有来无回。

窦建德心事重重,回转营寨,在孤灯前坐了良久,思前想后,难以安寝。

见夜已深,天黑如墨,窦建德终于站起来,出了营帐。巡逻兵士见窦建德走出,纷纷行礼。窦建德摆摆手,示意众人各行其是,来到左近一营帐前。

那营帐不大,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窦建德在帐外站了许久,脸上有些古怪。

掀开帘帐走进去,漆黑的营帐中,只有一人孤坐,说不出的幽深奇异。

窦建德并不诧异,却不再前行,只是道:“今日之战,你应该看的清楚。”

那人点点头,并不多言。

窦建德又道:“我从未想到过,你能来帮我。”

那人连头都不点,慢慢道:“你要我做什么?”他声音沙哑,可话语中自有种慑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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