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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1098)

“你放屁!”阚棱怒喝道。

辅公祏一指杜伏威道:“你敢对着妻子的亡灵发誓,你从未想过这个念头?”

厅中死一般的静寂,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杜伏威。不知过了多久,杜伏威摇头道:“我不敢。”

辅公祏不喜反怒,“你这个懦夫!我就知道你不敢,我和你多年,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思。好,既然你不仁,那就莫怪我不义。这次不是太平道徒找上我,而是我找到了太平道徒,这江山,亦有我的一半,我怎能让你拱手相让。于是我绑架了凤仪和德俊……”

“你还是不是人?”徐绍安喝道:“这种事情,你也能做的出来?”

“这句话,你为何不去问你们尊敬的杜大总管?”辅公祏讽刺道,见杜伏威面色痛苦,继续道:“我让太平道徒威胁让你投靠东都,只要你肯犹豫片刻,找我商议,反抗太平道的话,我当可保凤仪母子无恙,我只想你回心转意,重振江淮军的声威!只可惜,你实在太想投靠东都,所以迫不及待的应承了太平道的吩咐,想要顺水推舟,根本没有想到当年和你并肩打下天下的兄弟。而你决定的那一刻,我也就明白了你的心意。你怕我阻拦,甚至不敢回转历阳吩咐,只找了西门君仪这个替死鬼。我对你已经绝望,剩下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他们要在东都杀你,我就带着这支江淮军,和朝廷继续对抗,凤仪亦是被你的虚伪伤透了心。逼死凤仪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个懦弱的杜伏威!杜伏威已不是原先的那个杜伏威,可辅公祏还是当年的辅公祏!杜伏威,你背信弃义,违背诺言,你说你没有带一个人前来对付我,我今日,也不用一个帮手,我不是你对手,你若有种,今日就杀了我!”

江淮军哗然一片,不知心中何等感受。杜伏威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满是凄凉……

第四八五节 尘埃落定

议事厅中一波三折,萧布衣听到现在,才明白了辅公祏的心意,不由皱了下眉头。

他本来以为任凭辅公祏如何算计,只要到时候他出手擒住辅公祏,管保让所有的计谋无所遁形。

临阵斩将、擒贼擒王这种手法很震撼,也很直接,往往却能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

其实萧布衣一直很疑惑,怀疑辅公祏另有高明的手段。

因为就算是萧布衣,都知道阚棱、苗海潮等人是杜伏威的亲信,辅公祏若是和太平道联手,知道杜伏威没有死,要对付的除了西门君仪外,显然还有阚棱、苗海潮、徐绍安等人。萧布衣一直怕阚棱被辅公祏收买,到关键的时候,给与杜伏威最致命的一刀。

可细心观察下,他认为阚棱非但没有被辅公祏收买,而且对很多事情并不知情。

萧布衣绞尽脑汁,只想着辅公祏到底会用什么手段,却从未想到过,辅公祏用了最直接,最草莽的手段。

一对一的解决!

可就是这种手段,萧布衣无从插手,甚至他已担心有人将他认出来,因为那样的话,杜伏威百口莫辩。

士族和百姓不同,庙堂和草莽更是不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解决问题的手段,士族大家可以为了利益而牺牲,但是绝对不会冲动。可草莽百姓却可为了冲动、义气不顾一切,再不考虑什么利益。

他萧布衣现在代表的是朝廷,是高高在上的新贵,他和这里,格格不入。他不能出手,不能露面,只能静观事态发展,而且看起来,事态变的有些恶劣。

听到辅公祏的诘责,杜伏威仍是脸色木然,苗海潮望了萧布衣一眼,终于站出,沉声道:“各位兄弟,若是可以,请听我一言。”

众人不解的望向苗海潮,不知他要说什么,杜伏威却是摇头道:“海潮,不用说了。”

苗海潮急声道:“怎能不说?杜总管,辅公祏颠倒是非黑白,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前往东都是为江淮军的后路,而非你自己!如今天下已分,关陇、东都均是门阀掌权,李密的百万大军,一朝崩溃,我们十万江淮军,又如何挡得住西梁军的铁骑?”

辅公祏冷笑道:“挡不住就不挡吗?难道要来杀你的人,你挡不住,就不抵抗了?”

苗海潮反唇相讥,“你说的大错特错,西梁军不是要杀我们,而是要我们回归故里而已。瓦岗军百万大军崩溃后,死了多少?除了诛杀首恶后,西梁王可曾滥杀过一人?”

苗海潮看起来虽是丑恶,可言辞颇利,辅公祏唯有错愕,转瞬冷笑道:“现在不杀,不代表以后不会杀。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就想杀就杀了。”

“西梁王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是你现在就把江淮军领入地狱!”苗海潮沉声道。

辅公祏脸色阴沉,“苗海潮,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不错,这里的确轮不到他说话。”杜伏威终于开口,“可也轮不到你说话。”

辅公祏脸色微变,“杜伏威,你已没有资格在这里说话。”

杜伏威淡漠的笑,“我的确没有什么资格,可唇枪舌剑,于事无补。江淮军当我们是兄弟,可他们毕竟有自己说话的权利。我投靠东都,是对是错,一时间很难说清。但是我杜伏威敢对天发誓,我若有一分是为自己,天诛地灭!”

他言语铿锵,众将领心头一振。杜伏威望着辅公祏又道:“我起义多年,当初不过是为自己活命,后来是为众兄弟活命。我的确曾说过,要凭自己的双手,打下诺大的江山,不信官府,只信自己能给兄弟带来活路!辅公祏,你说我懦弱也好,卑鄙也行,背信弃义也无所谓,可我杜伏威,已心力交瘁,自悔年少轻狂,因为我知道,我已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我其实对你……很是愧疚。”

辅公祏冷哼一声,并不言语。阚棱却大声道:“义父!”

杜伏威摆摆手,止住他的下文,悲凉道:“想当年,江淮军最盛之际,也有数十万之多。可是现在呢,不过十数万。看似强盛,可多年积累,不过如斯。无天时、无地利、无人和,我杜伏威没有信心再带兄弟们好好的活下来。江山仍在,人难依旧,长江滚滚,掩去多少年头?看着身边的一个个兄弟为我而死,我问心有愧!杜伏威虽是懦弱无能,可不怕死,为江淮军的安生殚精竭虑,这才去了东都,我去了东都,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为此,我放弃了妻儿,放弃了兄弟,放弃了诺言,你怎么说我,我都不反对,可辅公祏,你能不能告诉我,兵戈无情,不降就亡,你我若不归降,到底如何让兄弟活下去?就凭你我,就凭当初的一个诺言?我去过东都,见过那里的安乐昌盛,百姓安乐,我真的希望我们江淮军,不用再厮杀拼命,可以像东都百姓一样,活的快乐一些。”

见辅公祏不语,杜伏威凄凉的笑,“我不会杀你,我当然没有资格。不过你可杀我,因为我欠你太多太多!”

伸手掷刀,只听到‘嚓’的一声响,单刀已入地,刀柄颤颤巍巍,仿佛众人此刻震颤的心弦。

刀泛寒光,映照杜伏威凄然的脸庞,“辅公祏,你可以拔刀杀了我,我不会还手。你放心,江淮军也不会为我复仇。可我一条命,毕竟还不了那么多欠债。但我临死前,我只问你一句,这些人陪我们出生入死,屡次为了你我前仆后继。这些情义,再加上江淮十数万的性命,难道仅凭我们当年的年少轻狂,如今的执迷不悟,就要付之一炬?”

辅公祏望着单刀,僵凝不动,紧咬牙关,额头青筋蹦起。

众人紧张的望着那把刀,辅公祏终于没有去拔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今日之事,不由你我决定,而应该由跟随我们的兄弟决定。”杜伏威舒了口气,“跟随辅伯走的人,可站过去,我杜伏威绝不阻拦,也无颜阻拦!可还信我杜伏威的人,就请相信东都,相信西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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