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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红尘【2部】(出书版)(9)

这个人,是跟她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相爱过,彼此温暖过,赌气时说分手,气消了就当那句分手是放屁,从高中开始就计划着将来要跟这个人结婚,给他生孩子,要和他组建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庭。

我想用力地摇醒沉浸在悲痛中的邵清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她推开我,径直走向蒋毅:“没听清楚吗?把我送给你的东西还给我再走。”

我知道邵清羽不会听我的劝告了,她是铁了心要让蒋毅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从此以后,路过这条街必须绕着走,别人提起这条街的名字就等于戳着他的脊梁骨骂。

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只好转过头去,看着别的地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围着看戏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稍微善良一点儿的人动了恻隐之心,在旁边小声地说:“美女,算了,别搞得你男朋友下不了台,你们回去再解决吧……”

邵清羽充耳不闻,她冷笑一声:“别拖拖拉拉的,从手表开始吧。”

我没回头,只听见一声响,我猜应该是手表被蒋毅扔在地上了,接着,便是邵清羽大力地一脚踏上去的声音。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表面玻璃碎裂的声音应该是轻不可闻的,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随着玻璃一起被碾为齑粉的,大概还有些别的东西。

邵清羽又开口了:“鞋也是我送你的,脱了吧。”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下来——”她停顿了一会儿,“你自己看看吧,全身上下有什么不是我送的。”

我忍无可忍了,回过身去想阻止邵清羽继续发疯,然而我转过去的瞬间,看到蒋毅注视着邵清羽的那一幕,忽然之间,我伤感得无以复加。

没有爱了,没有一丁点儿爱了,他的眼神,表情,身上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的气息,难以言说,不可名状,但是——就是那么清清楚楚地宣告着:我不爱你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蒋毅忽然笑了。

用尽我生平掌握的所有词汇,也没法准确地形容出那种笑,是悲哀到了极致的笑,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笑,是我欠你的都还给你,从今往后生死两讫的笑。

那种笑容,后来也在简晨烨的脸上出现过,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蒋毅笑着问邵清羽:“你是要我今天死在这里,才满意吗?”

她愣了一秒钟,忽然哭着冲上去跟蒋毅扭打起来。不,不是厮打,蒋毅根本就没还手,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棵沉默的树,对于邵清羽所做的一切都选择了承受,不反抗。我从来不觉得蒋毅身上有什么文艺气质,但在这个夜晚,他是那样的沉静和哀愁。

我对着何田田喊:“别发呆了,一个拉一个,你跟蒋毅先走。”

四个人再度纠缠在一起时,又重复了之前在房间里的混乱,但这次好一点,蒋毅和何田田都比较理智,也不愿意再继续出丑,只有邵清羽,她彻底疯狂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真的不知道那股力量来自他们三人之中哪一个,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从人行道上飞出去了。

在身体往后倾倒的那几个瞬间里,我的脑海中唰唰唰地闪过很多念头。

——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简晨烨买了零食在家里等我。

——乔楚的电吹风还没还。

——周末我应该给我妈打个电话,可是我也还没打。

——我没有医保。

……

当那辆躲避不及的摩托车重重地撞上我的小腿时,我听见了很多声音:有人在惊呼,有人在摁快门,摩托车在我耳边轰响……

我有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像是灵魂从笨重的身体里飘了出来,悠悠晃晃地飘到了半空中,俯视着芸芸众生。

骑摩托车的男生慌慌张张地从车上下来,摘掉了他的头盔。

邵清羽放开了蒋毅,扑上去抱住了我。

蒋毅跟何田田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围观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过去,以我为圆心,围成了一个规整的圆。

谁的脸我都看不清楚,谁的声音我都听不真切。

小腿处传来钻心的剧痛,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我所有的念头和意识在那个瞬间全部化为云烟。

如果说我在昏迷之前还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今天,我没有吃饭。

第5章:君子近庖厨

我没有昏睡太长时间,掐指一算最多就半个小时吧,贱命一条果然好养活。

其实……我真的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是饿醒的。

算那些人还有点人性,知道送我就医。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睁开眼睛就看见如丧考妣的邵清羽,这个白痴应该是被吓傻了,都不会说人话了:“呜呜呜……昭觉,对不起……呜呜呜……我是傻帽,简晨烨会杀了我的……”

一般电视剧演到这样的情节时,某些人就会安慰闯了祸的人说“不关你的事,只是个意外,别太自责了,别放在心上”这一类的台词。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类人。

我就是要顺着邵清羽的话说下去,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告诉她:“对,你就是个傻帽,被杀了也活该!”

她完全傻了,像是根本没预料到我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愣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开始哭:“呜呜呜……昭觉……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呜呜呜呜……”

……

真不要脸。

正在这么尴尬的时刻,一张陌生的青年男子脸出现在我眼前。他皱着眉头看着我,带着一点怀疑的语气问:“她真的受伤了吗?我看她精神好像还挺好的。”

医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伸手摸了摸我那条肿得跟象腿似的小腿,言简意赅地回答了男青年的疑问:“骨裂了。”

最后的诊断为,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胫腓骨骨裂,六到八周之后可以扶拐下地。

我听到最后一个字时,正好看到男青年手里拿着的摩托车头盔,就在那瞬间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我身残志坚地从病床上跳起来揪住他:“你赔我的腿!”

打石膏的时候我简直伤心欲绝。苍天,我拿不到全勤奖了,你知道吗?刚交完房租和押金,我的卡里活期存款只有三百块钱了,你知道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想到自己一两个月不能工作,我又饿又痛又伤心又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火山爆发时的岩浆一般喷薄而出,在捉奸现场努力维持的那份镇定此刻全然不在了,我就像那些专业哭丧的大妈大婶一样,一口一句“老天爷,你要给我做主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那个骑摩托车名叫汪舸的青年脸上挂着一层冰霜,这场面太难看了,他觉得自己很尴尬,明明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被我渲染得好像他杀人放火,强占了良家妇女似的。

又过了片刻,他见我还不打算收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你别鬼喊鬼叫的,是谁的责任还不一定,我看你是故意装得很严重的样子想讹钱吧!”

被人说中了心事的我一瞬间有点心虚,幸好我的演技不错,并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露出破绽:“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像是碰瓷的人吗?我有手有脚,自力更生,穷也穷得有志气!”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顿时为我赢得了周围不少人的赞许,大家纷纷向汪舸投去了鄙视的眼神。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都不顺畅了,又过了一会儿,他表示好男不跟女斗:“行了,我一定会赔偿你医药费,放心了吧。”

“那我这段时间因伤不能工作的损失怎么办!”我穷追不舍,能多捞一点算一点。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按你的收入水平,赔你半个月的工资。”他实在懒得跟我废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