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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红尘【2部】(出书版)(51)

我冷冷地看着邵清羽,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她知道我现在想杀了她吗?

从她的反应来看,显然是不知道。

“我跟你们说,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因为兴奋或者酒精的原因,邵清羽的面孔上飞起一片绯红,“你们陪我喝一杯啊!”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酒杯打翻到地上,或者是,砸到她头上。

酒杯里面是冰镇过的香槟,淡黄色的液体里充满了芬芳的气泡,给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我端着酒杯,满眼杀气,进退维谷。

“昭觉,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邵清羽有点不高兴,她是真的忘乎所以,竟然没察觉到我这么强的敌意。

“太冰了,我不喝。”我也没客气,硬邦邦地冲她甩了这句话。

“哎呀——”邵清羽突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我忘了你刚打过孩子,不能喝酒!”

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曾经有一次,简晨烨一个办话剧社的朋友送过我们两张他们自己的剧场票,因为不要钱,所以我就跟着一起去了,当作生活调剂。

那些演员确切地说都不是专业的话剧演员,只是一些爱好文艺的小青年们,我很清楚地记得有一场戏是女主角的独白,观众席上鸦雀无声,所有的灯光都暗了,只有舞台正中间的顶上,一束强光落在女主角的身上。

那一刻我并没有被文艺腔的台词所吸引,而是在想,她怕吗?

我闭上眼睛,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我的话……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真的站在了舞台中间,周遭一片寂然的黑暗,我在唯一的光源里,连头发丝都被别人看得一清二楚。我不敢动,怕仪态不够端庄,不敢说话,怕颤抖中露怯,不敢有任何表情,怕连嘴角的抽动都显得那么狰狞。

于是我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我的臆想里,承受着想象的压力。

我一直都觉得,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这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手里的那杯酒真的很冰很冰,可是我的心,比这杯酒还要冰冷数十倍,一百倍!

我慢慢地放下酒杯,慢慢地笑了起来。

齐唐看着我,汪舸看着我,周围听到邵清羽那句话的人都看着我——就连邵清羽,她也看着我。

我的眼神失了焦,落在邵清羽的脸上却只看到一团模糊,像是经过某种特殊滤镜的处理,我眨了一下眼睛,没有用,还是模糊。

应该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应该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我?

邵清羽怯怯地叫了我一声,还只发出一个“昭”的音,我便伸出手来,用食指指着她。

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在这一瞬间,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太丢脸了,我心里知道,这次丢的脸,就算以后中了一张五百万的彩票,也挣不回来。

我的食指还指着邵清羽,她好像被我的反应给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手指,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紧紧咬着牙关,末了,我一边流泪一边笑着,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去。

接下来我是怎样离开别墅的,我几乎都不记得了。

当然我知道这不现实,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在没有醉酒没有服用任何致幻剂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忘掉自己的行动。唯一的解释,是因为自我保护机制的缘故。

因为,实在是太难堪了,所以大脑自动规避掉了这一块记忆。

这个夜晚的记忆,是从齐唐握住我的手那一刻开始,恢复正常的。

好久之后我才知道,在我转身之后,齐唐没有片刻的犹豫,在所有人沉静的目光里紧跟着我一起走出了那个大厅。邵清羽开口叫了他一声,也被他狠狠地给瞪了回去。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身后发生了什么,我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要哭也要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哭。

后来齐唐跟我讲,当时他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里,因为披着他的外套,有点大,有点空,所以背影看起来更是分外单薄。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姑娘时的情形——不是面试的那次,是更早的时候。

她站在学校门口,拖着两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年轻的脸上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沉静和倔强。

那是曾经的叶昭觉,那个扎根在我心里,明明势单力薄却总是装得穷凶极恶的叶昭觉。

在这个并不温情的世界中,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睡觉的时候能闻到床头书包里廉价小零食的气味的那个女孩儿,那个会为了简晨烨脸上的瘀青而流泪的女孩儿,已被层层盔甲掩盖了起来,没有任何人看得到,就连我自己也忘掉了。

万千人之中,就只有齐唐看见,并记得。

“我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一定要追上你,因为,如果连我都放手了,那这个女孩就彻底消失了。”

很久很久以后,齐唐坐在我的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忍住眼泪,也顾不上那可笑的尊严,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他快步追了上来,用命令似的语气对我说:“你别动,我去开车过来。”

几分钟之后他替我拉开车门,让我坐了上去。

车在来时的那条路上缓缓地前行着,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车内的暖风风干了我的眼泪。奇怪的是,真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反而哭不出来了。

我的手无意识地搭在自己的腿上,车开出很远很远之后,我才开口说话:“为什么她要那样做?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为什么她要伤害我?”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是在问谁,齐唐,还是我自己?

齐唐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专注地开着车,而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落在了我的左手上。

第21章:是梦吧?都!

我居然还是见到了简晨烨,在这个我以为不可能会见到他的夜晚,在这个我狼狈得像个贼的夜晚。

不是在那个衣香鬓影的别墅里,不是在那个觥筹交错的Party上,而是在我们最熟悉的地方,我们住的这个小区,我们住的这栋公寓的楼下。

齐唐的车还没停稳,我就已经屏住了呼吸,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是有这么回事的。

简晨烨拎着一个鼓囊囊的白色旅行包,穿着深灰色的呢子大衣,站在单元楼楼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隔着车窗玻璃,隔着物是人非,看着这个盛装之后哭花了睫毛膏的我。

我不敢置信,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齐唐,他也看了我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向了简晨烨。

傻子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好几分钟的时间,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没有动,我连拉开车门下去向简晨烨解释的勇气都欠奉。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刻我们如同现在这样,我们像身处在两条不同的河流,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冷漠而隔绝。

黑夜这样黑,可我却如此清楚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诀别。

时间仿佛凝成了一块坚冰。

我不知道这沉默的对峙进行了多久,简晨烨终于转身了,就在这一刻,我意识到我必须做点什么,如果不做点什么恐怕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懊悔中。

于是我打开了车门追了上去,完全顾不得还有齐唐坐在车里看着,我知道自己此刻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而所谓的自尊心,早就一点儿都不剩了。

“你什么意思?”我追上去,一把拉住简晨烨,声音里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慌张还是因为冷。

“你放开。”简晨烨丝毫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他越坚决,我心里就越乱:“你说清楚,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