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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红尘【2部】(出书版)(11)

按理说,这其实是个好消息,但我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简晨烨这么平静,甚至眼神里有些许的忧虑。

我努力地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心里计算着自己说话的分寸,平日里怎么吵架怎么争执都不要紧,但涉及他的前途,我不得不慎重对待:“你自己怎么想?”

他挑了挑眉毛:“我暂时没有给他们明确的答复,到时候见面再详谈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有点不甘心,冒险地前进了一点儿:“我看你并不是很愿意的样子,对吗?”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的作品风格,不太适合他们。”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搞什么鬼啊简晨烨,你知道跟他们合作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money,意味着我们的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意味着我再不必到了每个季度末尾就提心吊胆地做人,意味着我离我的梦想前进了一大步,你懂不懂啊?

我差一点就想问他了——“简晨烨,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想?”

但是,这些话我不能宣之于口,这些想法在心里哪怕爆炸了都没关系,但说出来就不对了,说出来,就等于我自己承认了自己市侩、现实、庸俗的本质。

这么多年了,他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怎么自嘲,怎么拿自己贪财爱钱这一点开玩笑都没关系,但我绝对忍受不了他这样看我。

一时之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背后有无形的万箭齐发,剑拔弩张。我们都没动,没开口,但我们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却已经把自己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很悲哀,我有一种深沉而黑暗的沮丧,这就是成年人应该掌握的谈话方式吗?不只是面对外面尔虞我诈的现实世界,就连面对着生命中至爱至亲,有时候也不得不这么虚伪。

我相信在那一刻,简晨烨的内心与我一样伤感。

结束尴尬的唯一方式就是转移话题。

简晨烨清了清喉咙,假装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对了,下午你睡觉的时候,邵清羽给我打电话了,说待会儿来看你。”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要不是她个脑残非要跟蒋毅在大街上打架,要不是我怕她再闹下去会不可收拾,我至于被人撞断腿吗?我至于现在像个残障人士似的受制于简晨烨吗?最重要的是——我至于损失两个月的收入吗?

世界上所有的富家女都是害人精!

害人精还知道不好意思,进了门十分钟之内都不敢跟我说话,畏畏缩缩地躲在简晨烨后面。

我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两块钱的时尚杂志在手里翻,其实暗地里一直拿余光在观察她的反应。我承认,看到邵清羽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心里真是爽翻了好吗。

十分钟过后,我估摸着架子也摆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那本早已经过期不知道多久了的旧杂志,用一种太皇太后般的语气,缓缓地问:“你,吃饭了吗?”

邵清羽也非常配合地做出了被赦免后的表情:“我吃过了,昭觉,我给你买了很多水果和补品,你让简晨烨弄给你吃。”

我一改往日看到什么好东西就两眼放光的个人风格,装作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看了看她买过来的那些东西……立刻就不淡定了!

车厘子哎!释迦哎!还有山竹和进口红提哎!

我顿时心花怒放,但这还不算完。

再看另一包,我简直要崩溃了!

燕窝就罢了,居然还有人参!人参我也不说什么了,居然还有阿胶!但这还不是最令人崩溃的,最里面那盒是什么啊?苍天啊!我是不是瞎掉了啊……我看到了一盒惊世骇俗的胶原蛋白口服液!

我和简晨烨被震撼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想就算是刚生了孩子的产妇,也没必要吃这么多补品吧。

简晨烨目瞪口呆:“昭觉,你全吃完会不会长出络腮胡子啊?”

邵清羽瞪了他一眼,转过来一脸讨好地对我说:“我不太懂养生……”我立刻纠正她:“是养伤。”她接过话头去:“好,我不懂养伤该吃什么,都是按最好的来。不过你别担心,那支人参不要钱,是从我们家拿的,应该是别人送给我爸的,胶原蛋白也不要钱,我偷的姚姨的……”

……

这个白痴,我被她气笑了。

“我一直没机会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突然去酒店,你怎么知道房间号?”尽管重新提起这件事大家心里都会不舒服,但是我想到自己为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邵清羽也应该让我搞清楚来龙去脉吧。

她低着头,搓了好久的手,快要搓掉一层皮了才开口:“我出门之前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是一张照片,拍的是蒋毅钱包里那张我和他的合影,彩信里还有一句话——‘你依然跟我记忆中的你一样丑,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整整容呢?’——我一下子就气疯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被对方挂掉了。”

虽然我没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但打从心里,我觉得何田田太有种了,真的。

邵清羽一脸便秘的表情接着说:“我从来没那么气过,姚姨都不敢这样说我。然后那个号码又发了条短信过来,把酒店名字和房间号都给我了。”

果然和我所预料的一样,是圈套,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说完这件事,眼睛里泛起了潮湿:“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她还恨着我,我更没想到,蒋毅会这样对我。”

邵清羽临走之前,我叮嘱了她两件事:“一,把人参和胶原蛋白拿回去,我不想坐牢。二,千万不要告诉我妈我受伤的事情。”

第二件事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心领神会的样子:“放心,我又不是笨蛋。”

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她还不死心,企图拉上我跟她一起犯罪:“但是人参和胶原蛋白,真的没关系的。”

“别别别,求你别刮自己家的油水补贴外人了。”我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经过大脑思考,无意之中竟然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莫名心疼的微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是个赔钱货。”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我就那么愚蠢地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邵清羽,好像能把自己说出口的话给吸回来似的。

她笑了笑,拍拍我的手:“没事,昭觉,真没事。”

她走了之后我后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我怎么就那么口无遮拦呢,明知道她现在正处于人生中最低谷的时期,我怎么能拿着刀往她心窝上捅呢。

尤其是当简晨烨把洗干净了的车厘子送到我面前时,这种悔意和歉疚更是折磨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能收回我那句话,哪怕让我的小腿再骨裂一次,我也认了。

怀着愧疚的心情睡了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我觉得这充分说明了我的确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姑娘。

第二天上午我醒来的时候简晨烨还在睡,真令人气愤,他真的是猪变的吗?

我毫不客气地推了推他:“喂,起来了!”

他翻了个身,滚到了我的手碰不到的地方,迷迷糊糊地问我:“你饿了?”

“不是。”

“那……你想……干什么?”

“我的头痒得要爆炸了,你打点水来帮我洗洗头吧。”

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洗得最艰难、最坎坷、最悲壮的一次头,我整个人是仰着的,头悬在空中,任由简晨烨拿着我那把枯草一般的头发乱抓。

一开始我还想指导他一下:“力度可以再重一点……洗发水少挤一点好吗,不要钱买的啊。你个败家子!耳朵!注意耳朵不要进水,会发炎的啊……”

在我喋喋不休地指导了五分钟后,简晨烨发飙了:“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啊,你牛气你自己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