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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9)

听君正握着笔惴惴不安,这会却听得那门外有人唤着“三少爷”几个字,不等她抬头,那人就毫无征兆地开了门进来。

待得与其四目相对时,那人秀眉一挑,立马就蹙紧,眼里含怒,跺脚指着她便道:

“好啊,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的了,主子的地方,你也敢上坐?!”

来的是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名唤作花开的,早些时候本是在秋亦房中伺候,后来因受不得他责骂才又把听君换了过来。她原就是跟着秋夫人的,这会儿自打离了秋亦,那性子就更加不可收拾,听君是知道她的厉害,忙从椅子上站起身要解释。

——这个其实是……

她手刚要抬,就被花开一掌挥开。

“少跟我比划那些有的没的。”眼见那桌上翻开着的账册上还有用颜色圈出的痕迹,花开把手里的笺纸往桌上一拍,喝道:

“你胆子不小啊,庄子上的账目也敢随便更改?说,谁让你这么干的!”

听君当即就摇头。

——是三少爷……

花开自看不懂她所示之意,任由她比划却毫不理会,只将眉一横,一手扣上她腕。

“就知道你这丫头进庄子没安什么好心,走,随我去见夫人!”

她话音刚落,身侧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来,冷风一股脑往里灌,花开打了个寒战,正转过头,迎面听得秋亦一声冷哼。

“我当是谁,这么大呼小叫的,原来是你。”

一见到他,花开的神色立马降了下来,她素来是最怕秋亦,眼下再不敢大声说话,只拿了笺纸小心翼翼垂首道:“三、三少爷……”

“姑娘好大的架子。”秋亦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怎么受得起你这一声‘少爷’,只怕你心里头却还想着我唤你一声‘小姐’罢。”

花开瑟瑟地摆了摆头,紧张道:“三少爷哪里的话,奴婢,奴婢怎么敢……”

“不敢?”他冷然一笑,“适才在这里头说的话不是如此神气么,眼下怎么就不敢了。”

一听他提起,花开这才想起听君来,伸手指着她就道:“那是因为她,她……她擅自动咱们庄里的账册。”

被她指着鼻子说话,听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为难地看着秋亦。

后者斜眼一撇,视线从她脸上扫过,瞅着桌上那一册写得整整齐齐的本子,神情越发阴沉,却是怒极反笑道:

“账册是我让她誊的,怎么?姑娘很有意见?”

闻之此话,花开蹭的瞪大了眼睛,回头盯着听君,眸中愠恼,少顷又换了笑脸对着秋亦:“可是三少爷……按理说,下人是不能动账册的,您这样做,只怕夫人那边儿不好交代呀……”

瞧她已拿秋夫人出来作挡箭牌,秋亦心中愈加不悦,怒意更盛:“笑话,我怎么做事,还用得着你来教?”

听他这般话语,虽明知不全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听君心头却还是觉得难得的感激。

眼见秋亦露出这幅表情,花开深有体会,晓得他此刻定然是极其不喜,不禁说话也结巴了几分:

“不、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因为听君她……”

秋亦扬眉打断她:“你既说她不能,便是自己很能耐了?”

花开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辩解,秋亦就又道:

“不如你来写如何?你若能写,我立马撵她出去,绝不二话。你若是不能,就自去朱管家那里领银子吧,横竖我庄子里也不缺你这等人才。”

“啊、啊?我……”花开一时百口难言,她连字也识不得几个,哪里又会抄这个。不想秋亦说风便是雨,提了笔就塞到她手里,口气不容置疑。

“写!”

花开抖着手,话不成句:“三、三少爷,我……”

屋里正僵持着,那外头大约是听得风声,朱管家匆匆忙忙往这边赶,走到门口,就见花开哭哭啼啼地立在那里,他顿觉一头两大,急忙笑着打圆场。

“三少爷何须与一个小丫头动怒呢。”

秋亦连头都没回,懒得搭理他。

见状,朱管家只好又道:

“这教训下人的事,不必三少爷劳神劳心,过后老奴自会好生训斥她,不过……眼下夫人还有事要让花开姑娘过去一趟呢。您看这……”

秋亦何尝瞧不出他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让开一步:“秋家的夫人还真是闲不住,哪里的事都要来参一手。”

花开抽咽了两声,望着朱管家泪眼汪汪:“老管家,少爷他……”

“放肆!”朱管家一面骂,一面朝她使眼色,“少爷怎么做事,你多什么嘴!还不快去伺候夫人!”

花开骇了一跳,忙闭了口,低着头灰溜溜地快步跑开。

朱管家方暗自松了气,也朝秋亦笑道:“那老仆就不打搅公子了,若有什么事,您只管唤听君来传话便可。”

见得秋亦轻轻颔首,也未曾吩咐什么,朱管家这才离开。

厌恶的人走了,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些许,秋亦走到桌边,翻了翻上面已然抄好的账册,正抬眸间,看见听君在他对面微微一笑,并伸出拇指,弯曲了两下。

他在椅子上坐下,轻咳了两声,不自然道:“你不必谢我,我与她之前本就有过节。”

听君呆了呆,忙又伸出两指在眼前一挥。

——公子……看得懂我的意思?

这才看到那几本哑语书籍尚摆在账册的一旁,他不着痕迹地取了过来,压到书堆最底下,不咸不淡地开口:

“没什么……只是适才和朱管家请教了些许罢了。”

是因为不麻烦她写字,故而才向管家求问的这个?

听君莫名涌上几丝欣喜,想秋亦一向害怕麻烦,性格又这般暴躁,却能为了自己这样一个下人分出心思来,不免有些宽慰。

见着她表情欢喜,秋亦稍有些不满地拧起眉。

“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他几句,你莫要作他想。”

即便这话严厉,听君却笑着点点头,神色中丝毫看不出介怀之意。

秋亦不悦地敲了敲桌子,看得她如此笑容,反倒周身不自然,喝了几口茶水后瞧她仍站在原地,不由起身道:“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

听君怔了一瞬,不懂其意,却听他摇头叹气:“账册还有两本,你难不成要我写么?”

“……”

原来指的是这个,她只好又走过去坐下,研了墨,摊开书来接着写。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

第6章 【君子如玉】

晚上下了一场雨,随后仍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停。

听君早早做完了事,便在自己房中窝着绣枕套。大约是听说秋老爷大限将至,住在姑苏的二小姐年后也要回来了,这一套绣品都是夫人吩咐准备的,除了枕套还有鸳鸯戏水的帕子,和床幔。

幸而东西不算太多,她平日也有空闲,赶在年前绣完应当是没有问题。

秀儿就坐在她对面编蚱蜢玩,听她说起白日里和花开的事,一面满不高兴地冷哼,一面把那草编的蚱蜢丢到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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