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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10)

“这花开,到哪儿都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想当初也就在三少爷房里吃过点亏,如今却越发的横了,早该拿个人来整整她才好。”

听君只是笑笑,垂首刺了一针。

秀儿见她那不以为意的表情,恨铁不成钢道:“瞧你那高兴的,不就是三少爷帮你说了几句话么,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他硬拉着你抄什么账本,哪里来的这许多麻烦。”

想到早间的情形,听君放下绣活儿来,双手食指一搭。

——其实三少爷他人倒也挺好的,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虽说脾气古怪了些,只是做事有点偏激罢了,想来还是个泾渭分明的人。

“哎……我说你啊。”秀儿顿时觉得她没救了,“他都能算好人,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你看看他,让你抄了一天的东西,连午饭都没吃着。你还觉得他好?我看你是被人欺负惯了,偶尔受点小恩小惠的,就感激得不得了,你这性子可得改改。”

改成她这样去主子身边伺候,那不是明摆着想被撵么?

听君摇了摇头,嘴角蕴笑,也不与她再作争辩,只低头认真刺绣。

窗外微凉的细雨将桌沿溅湿,斑斑点点的雨滴落在一旁,秀儿拿了针挑着灯芯,自娱自乐,忽而想起什么来。

“对了,你明日要和金钗他们去采买腊八粥的枣米,也顺道帮我去挑几盒胭脂罢?我柜子里的都用完了。”

听君方抬头问她。

——哪一家的?

秀儿闻之便笑道:“就在城东那家唤作‘藏宝阁’的古玩店旁边,有个胭脂铺子,他家的胭脂便宜,又不似市面上卖的那些不干不净的。”

听君对常德府不熟悉,但明日出了山庄,到处转转也无妨,故而应下。

一夜微雨。

*

翌日。

早间天气放晴,地上却因昨夜的雨未干,尚还是湿漉漉的。南边儿的天气到底好过北方,即便是冬季了还有如此好的太阳,阳光虽不带温度,可照着地上的水洼晶莹透亮,瞧着甚是可爱。

今日是夫人安排要去置办腊八节的什物,这节日她素来看得重要,故而都是派了家中几个有资格身份的丫头亲自采买。今年正轮到秋亦这边的使唤姑娘,遂听君也不用前去伺候,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同金钗几人往常德城内走。

大约是快过年的缘故,街上格外的热闹。

常德府地处江南偏西一代,论繁华比不上当初的汴京,可因得其受战事影响极小,眼下也算得上气势雄伟,富丽辉煌。

笔直街道的两旁,各家店铺的招牌纷纷扬扬,底下人群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各色人物皆有。一路上闻得的尽是腊八粥的香气,那甜腻的红枣味道里夹杂着莲子和白果,光是闻着就能感受到一阵软糯。

腊八节将至,无论是朝廷、官府还是普通百姓,家中都要做腊八粥。这城里的枣米供不应求,卖黄豆和莲子的铺子里挨挨挤挤全是人,排队的从门口延到了街上,其中不乏有寺里的僧人和尚,想来那庙里此刻也是忙碌不已。

这一长队一直等到正午,听君等人方才将东西买齐,又去别家店里订了些豆腐和红糖,一切准备妥当,才说着去吃饭。

听君因念着秀儿交代的胭脂,不便与她们同去,于是在十字路口处分道扬镳。

常德府不仅热闹,地方也是极大。听君来此地不过两个月,且一直呆在庄中,对于道路并不熟悉,好容易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那家胭脂铺,待得买好了东西,一看天,日头微偏只怕已到未时。

在庄外呆太久到底不好,毕竟难得出来一次,总不能落下闲话让别人去说。

她整理好身上的东西,举步正要走。这时,旁边忽听得有人叫卖道:

“藏宝阁新货上架了诶!大家瞧一瞧看一看了,前朝珍宝,名家诗画,应有尽有,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对于奇珍古玩,听君一向是没有兴趣的,可下示意地抬眼一瞅,恰恰看到那摆在最外边的一支玉笛,笛身青绿剔透,笛孔周围有印白色斑痕,末端垂了根白色的穗子。

这笛子倒像极了从前家中父亲最为珍爱的那一把。

她来不及多想,几步就走至那店中。

“姑娘可是生客啊。”掌柜一见听君进门,浮上笑脸就迎过来,“可有什么喜好没有?咱们这儿什么玩意儿都有,您说出来,我给您参谋参谋?”

她摇了摇头,直直走到那玉笛旁边,凑近了看时,这笛子便更加眼熟了。听君抬手轻轻抚摸,冰凉触感渗入骨髓,莫名地起了些许寒意。

“姑娘好眼光啊。”掌柜看她对着笛子如此爱不释手,忙不迭在一边儿夸赞道,“这把笛子可是自大唐开元盛世之时流传下来的,用的是上好的绿松石,笛音清澈,那李太白称其为‘玉壶冰心’,可见难得啊。”

这把笛子,从七年前逃出汴梁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不想流落至此。听君沉吟了少顷,转过头来,朝他扬了扬。掌柜立马会意,笑道:

“姑娘也知晓此物非凡,所以价格是贵了些许……”他伸出五个手指来,“五十两。”

听君当即一怔。

笛子虽然是非常想要,可这个价格……实在是太高了。以她在明月山庄每月不过三两银子的月钱,光是吃用尚且只能温饱,哪里攒得了这么多的钱。

思及如此,她轻叹了口气,万分遗憾地将那笛子又放回了原处。

若是老板肯给她留着,想来也要等个一年的时间,人家哪里会愿意呢……

阳光细碎,那古玩店对面的茶铺子里此刻客人寥寥,唯有一人懒懒散散地坐在靠窗边儿的位子,倚着窗手中摆弄那青花瓷的茶碗。

他身侧正立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神情恭敬,垂首轻声说着话。

“主上,这常德按理说不是咱们的地盘,依属下之见,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昔时满是不屑地抬起眼皮子,问他:“常德一代,是哪个帮哪个派占着的?”

那人略一思索,抱拳道:“回主上,是盘云教。”

“又是那几个臭道士。”这道观乃是北宋之时修建,其中掌门姓萧,据说是个嫉恶如仇之人,近年来对他是穷追不舍,明里暗里都有交手,算算自己也没少吃苦头。

“怕他们作甚?他们又不是老虎,还怕吃了你不成?”

底下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劝道:“可是主上,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倘使真交手,只怕……”

昔时听得一脸不耐烦,正转过头时,瞥见那不远处的古玩店内,灿烂的日头下门口那纤细的身影显得尤为夺目,他不自觉扬起眉,将手里的碗一搁就站起身来。

旁边二人不知他所为何事,犹犹豫豫道:“主上,这事……”

“行了。”昔时一把挥开他,“少来烦我。”

言罢还指了指他胸口,念道:“挡着道了你。”

“……”

且说听君在店内转了一圈,除了那支笛子,也没看见别的什么熟悉之物,她行至店门口正将要走。身后忽听得适才叫卖的伙计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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