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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62)

“你又要去熬药喝?”

——这药挺好的。

听君朝她扬了扬,她煎的是上回在杭州那独眼大夫给她开的方子,虽然秋亦一直嗤之以鼻,她私下里却仍日日煮了来吃。算如今已有一个月了,尽管没见嗓子有所好转,不过精神气力倒比从前好了许多,想来有益无害。

“随你了。”秀儿也懒得多管闲事,“我看啊,你还是少吃点,说不定你这咳啊咳的,就是这乱七八糟的方子害的。”

两人掀了帘子往外走,怎想屋里的炭剩得不多了,秀儿忙了一天,正渴着,听君不便和她争这几块,故而打小院出来,准备往厨房里去。

刚从秋亦花园中走过,那前面游廊上忽有个小丫头手持托盘往这边而来,这丫头是在院里做粗使活计的,端茶送水自没她的份儿,更何况都这般时候了,怎么还往院子里头走。

听君越想越觉得不对,待得她走近时,便出手拦住。

“云姐姐。”小丫头听话地唤了一声。

托盘上放着一个用盖盖住的青花瓷碗,听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往哪里去?

小丫头脆生生答道:“我去给三少爷送参茶呢。”

——这么晚了,他还没休息?

丫头点点头:“少爷夜间睡不着,适才我正巧经过,他就叫了我去厨房煮一碗参茶来。”

听君仍旧将信将疑地皱着眉,思量之下将那盖子打开,其中果真装了茶水,一股清香迎面。眼见并无不妥之处,她才还了盖子,微微一笑。

——去吧,小心一些。

“诶,好的。”

身后院子里秋亦房内仍亮着灯光,窗前朦胧投了一道人影,听君瞧了许久,见那小丫头已然走远,她收回视线,仍朝厨房中去。

眼下亥时初刻,漏壶中滴滴而响,朱管家取了两笔账单来,和秋亦对着他自杭州带回来的账册两相对比,这一查之后,不由大叹了一声。

“四少爷当真和那金人有勾结,这账上的数目出入如此之大,只怕那一万两的酒米钱还只是冰山一角。”

秋亦冷眼睇他:“怎么,你不知道他和金人有来往么?”

朱管家摇头苦笑:“老仆如何能知,从前只道四少爷贪玩好耍,哪里想他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秋亦搁下账本冷哼一声:“是么,我以为你向夫人推举我前去江南那边,正是想让我来收拾这把烂摊子呢。”

朱管家咽了几口唾沫,语塞了半晌最后只得“嘿嘿”两声。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啊……”

正在此时,门口忽有一个丫头进来,立在门边手里还拿了托盘,朱管家抬眼一扫,因问道:

“什么事?”

那丫头忙笑道:“大管家,我来给三少爷送参茶了。”

“参茶?”秋亦和朱管家皆相看了一眼,突然面上含笑,“我几时有叫过要参茶喝了?”

小丫头笑吟吟地望着他,答得顺溜:“是云姐姐让我送来的,她说少爷夜里睡不好,恐是劳心费神所至,吃点参茶可养心安神。”

朱管家在一旁听得欣慰,接口笑道:“这云姑娘对少爷还真是无微不至,这么晚了还想着过来送茶。”

秋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倒没搭理他,只问那丫头:“既是要送茶,为何她自己不来?”

小丫头想也没想,张口便道:“云姐姐自己身子也不好,这两日咳得厉害,刚在厨房里煮了茶,却又要看着自己的汤药,故而就让我送了来了。”

秋亦眸中一沉,轻声问道:“她还在咳?”

“是啊。”小丫头面露担忧,“听说见她咳得时候,那绢帕上略有血丝,这病量来厉害的很。”

“……”

秋亦静默了良久,这才招手让她进门。

“端上来吧。”

那小丫头欢欢喜喜地点头:“是。”

茶水尚还烫着,秋亦掀开茶盖,便有一小股热气袭来,他轻轻吹了吹,低头抿了一口。余光见那丫头时不时往这边瞧来,秋亦垂眸沉思,随即把茶水放至一边。

“你这茶水,当真是参茶?”

小丫头莫名地望着他,迟疑道:“不是参茶……还会是什么……”

秋亦神情如常,将茶杯往前推了一推。

“你来尝尝如何?”

小丫头惶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这、这……主子的东西,奴婢怎敢轻举妄动。”

秋亦冷着脸伸手把那碗参茶端起,继而便往地上一砸,听那“啪”声响过,朱管家和这丫头均浑身一震,只见地毯上浸得深色的一滩茶水居然不住翻着白沫,顷刻间就把那毯子蚀了一小块洞来。

朱管家惊诧不已,指着那丫头就厉声喝道:

“混账,你竟敢毒害三少爷?!”

“没有没有!”小丫头吓得面色苍白,对着秋亦扑通一跪,泪如雨下,“少爷,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

她哭了一会儿,见秋亦丝毫不为所动,忙抹着眼泪,又道:“是……这茶是云姐姐让我送来的……”

“人赃俱获,你还想嫁祸他人!”朱管家步出门去,片刻后便唤来两三个仆役,他朝秋亦一拱手。

“三少爷,您看这人该怎么处置?”

那丫头却还是哭着,这会儿伏在他脚下一个劲儿的磕头。

秋亦心里烦乱,如此一经吵闹,周遭已有不少下人爬起来悄悄的看热闹,他转过身吩咐:

“你带人去厨房里瞧瞧,看看……看看听君在不在那里。”

因听他这么说来,朱管家顿时了然,点头应下。

秋亦站在房中,眉头紧锁,双目只看着门外漆黑的院落,苍穹乌云太厚,早已没了月色,他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担忧来。

如果……

她当真在那儿,自己又该如何?

“少爷!”

不过多时,底下家仆便自外回来,朝他行礼道:“找到云姑娘了。”

秋亦神色未变,耳边听得那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步子很稳很轻,他抬头颔首,正同门外进来的人四目对上,清澈的眸子如漆点墨。

听君满眼茫然,四顾左右,见方才那小丫头跪于地上低声啜泣,亦不知发生了何事。

知道秋亦不方便询问,朱管家清了清嗓子,换上笑颜上前道:

“姑娘之前可是一直在厨房之内煎药么?”

听君隐隐感到眼皮直跳,不曾多想只略一点头。

秋亦见她怯然,心自不忍,轻轻出声问道:

“你有没有动过她端来的这碗茶水?”

此话一出,那小丫头便哭着看向她,泪水满面:“云姐姐,你扪心自问,之前咱们俩碰面时,你难道没动过这杯茶么?”

听君低头回忆,一炷香时间以前她们回廊上相遇,自己的确打开了茶盖,她当然不知下毒一事,听秋亦又淡淡补了一句:“你可要对我说实话。”故而也没再犹豫,点头承认。

一瞧她点了头,朱管家登时大惊,将眉一拧,颤声道:

“这茶里的毒,当真是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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