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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61)

“狗仗人势,瞧她那样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那你有什么法子?”一边儿端茶送水的小丫头接话笑道,“人家现下可得势了,三少爷指不定往后要做咱们秋家当家的,这云姑娘不是夫人就是姨娘,你见了还得行礼呢。”

“要我跟她行礼?!”花开气得咬牙又跺脚的,“下辈子吧!”

远远地,听君就觉鼻中一痒,偏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秋亦不由止住步子回身望她。

“你该不是又病了罢?”

她略感尴尬地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而已。

手才刚放下,秋亦一掌便覆上她额头,听君心上一凛,蓦地感到脸颊有些发烫。

约莫是见她的确没有染病之状,秋亦方收回手,仍旧若无其事地沿着游廊往自己院中而去。

夜里吃了晚饭,听君就早早回去了。

秋亦看上去似乎有些烦闷,想着或许因是白日里秋老爷的缘故,她不好再打搅。

听君挨着床边坐下,手头捏了那还没刺完的绣样,桌边的秀儿叽叽喳喳说着早间厨房里干活的事。

她心不在焉的听着,耳边猛地落下一道闪电来,手里不禁一抖,绣花针正扎着指腹,这一瞬方回神过来。

“啊,好像要下雨了。”

秀儿起身把窗户关了,自言自语道:“好久没见下雨了。”

春雨来得突然,却又不大,明日恐怕气候又会冷了些。听君愣愣出了一会儿神,脑中不知不觉想到了秋亦。

亦不晓得他眼下在做什么。

单单只这么一想,手里却已放下了东西,取了搁在门后的油纸伞,推门就往秋亦房里走去。

“都下雨了你还出去干嘛?”

秀儿纳闷地唤住她,听君回头笑了一笑。

——我去他那边看看……

“他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多人伺候,你还怕他冷着冻着不成?”

听君说不上理由,也许只是直觉上有些担心罢了。

秋亦的院子里一向比较冷清,他素来不喜人伺候,晚上丫头小子都回得早,如今这般时候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瞧不着,可他屋里的灯尚还亮着。

听君走至门边,手刚碰得门扉,那门就悠悠开了。桌上一灯如豆,白烛已燃了半截,烛腊顺着烛台流到桌上,结得硬邦邦的一层。

秋亦就伏在案几上,呼吸浅浅淡淡,看起来睡得很熟。

门外的凉风习习,听君本想唤他起来,俯下身时见他梦里尚眉头不展,心里不由一软,只得去床上寻了毯子来替他盖着。

又伸手在他手背上试了试,自床头取了暖炉来搁在他腿间。待一切备好,她才松了口气,推门出去。

屋外雨声潺潺,隔了没多久,秋亦方缓缓直起身,手里的暖炉温热异常,他捏了捏背上的薄毯,双眸望着眼前的灯烛,瞳里神色复杂。

*

这几日,庄子里为了秋老爷的病忙上忙下,府上的下人虽都知道于情于理,秋家这家业多半会落入三少爷手中。但又因四少爷和二小姐的狼子野心,毒辣手段,众人又十分忌惮。时候未到,眼下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更何况,秋夫人那边还麻烦着。

接连下了三五天的雨,今晨天才晴朗起来。

朱管家在窗边左右张望了一阵,小心翼翼关上,回身走到秋亦跟前。

“少爷有没有觉得,近来好像太过安静了一些?”

“是么?”秋亦淡定自若地提了笔,在宣纸上点了几点,也没看他。

“兴许只是你看着安静罢了,东边那两个院子的主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老仆正是这么认为!”朱管家甚是赞同地捋了捋青须,思索了一阵,肃然道,“老爷大限将至,他们二人这会子没斗起来,只怕是已经联了手,少爷,您可得提防着点。”

“他们两个虽然不合,但都视我为眼中钉。如今这节骨眼上,除了联手也别无他法。”秋亦换了只红笔,在画中的枝头上补了几朵红梅。

“少爷既然已经看透,不知有什么打算没有?”

秋亦收了笔,扬眉一笑:“对方尚且按兵不动,我们又何须着急?”

见他如此淡然,朱管家欣慰之余不免还有些顾虑:“依老仆所见,不如再在院子里加派些人手,少爷以为如何?”

“这些人加不加又有何用?”秋亦取了巾帕擦手,淡淡道,“若他们想雇杀手,单凭府上的家丁还不够挡半盏茶时间;若他们此次又想玩阴的,你就是加派再多人手也是无用。”

“少爷高见,老仆自愧不如……”朱管家谄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嗓音。

“云姑娘近日常常从夫人房里出来,那时候都是挑着您出门去的,这里头保不准有什么猫腻。”

不知是不是听他提起听君,秋亦握笔的手徒然一抖,一大滴墨汁在纸上晕染开来,他望了一眼手边还摆着的暖炉,漫不经心地应道:

“哦,这样。”

“少爷,不是老仆多嘴。”朱管家抿了抿唇,撞着胆子进言道,“云姑娘可是与您走得最近的丫头,暂且不提她有没有居心。就是没有,也难保不被旁人利用,少爷这几日还是莫要让她服侍了吧?”

“我自有分寸。”秋亦搁下笔,仍是敷衍地整理着桌上的书籍。

朱管家看得心急,斟酌了半晌,又道:“少爷,您可别忘了,当年那往饮食中下毒的正是照顾您起居的木婶子。这一时失策不要紧,切莫重蹈覆辙,一错再错啊!”

“行了。”秋亦听着心烦意乱,摆手让他出去,“我知道该怎样做,犯不着你来提醒。”

“……”朱管家见他语气不善,也知晓会有此后果,低低叹了一声,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花开灿烂,阳光满地,他复取了一支笔来,在纸上勾勒,却不知为何,笔锋越来越乱越来越抖,秋亦狠狠掷了笔,把那画纸卷成一团扔在地上。

日光透过纱窗打在他衣袖之上,他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看向窗外景色,花红叶绿,鸟雀蹁跹,竟无力再动弹,只怔怔出神……

今夜月亮朦胧不清,秀儿才做完事回来,一推门就听见听君抚着胸口在那儿猛咳不止,这架势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一般,闻之骇人。

她赶紧上前倒了茶水喂给她喝,不想听君却将手一抬,示意不用。

“你这是怎么了,自打外面回来后就整日整日的咳,没完没了的,我瞧着怕,偏偏大夫看了还说没病。”

听君坐在床沿歇了一会儿,待得气息平复才摇了摇头。

——我自己也奇怪,没由来便觉得嗓子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那儿。

“我看你这病玄乎。”秀儿惴惴不安地望着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听君好笑地在她额上轻轻一戳。

——瞎说,这如何可能。

“哎,改明儿咱们还是寻个好大夫来瞧,照你这么咳下去,非得咳出血来不可。”她提了茶壶正要去煮水,一回头见得听君拿了一包药也往外走,不禁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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