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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54)

秋亦难得解释:“八年之前的今日,开封城陷……你既也住在汴梁,放个灯祈祈福也好。”

她心上微惊,悄悄掐指一算,时间正是,一日不差。怪不得那茶肆里头的先生要说这一段书。

卖花灯的小贩这边刚递了一盏,迎面见他们走来,张口便微笑道:“老爷夫人可是要买花灯么?”

听君听得这话脚上一停,险些没摔倒,一面朝着小贩摇头摆手,却又因不能说话没法解释,只一个劲儿地小心看着那边的秋亦。

怎想他倒是表情如常,不知是不是懒得解释,望了那人一眼,便道:“挑一盏来。”

“诶诶,好咧。”

小贩回身选了那荷花花灯,脸上带笑:“老爷要不要写些什么上去?咱们这花灯可灵验了,每逢上元,大家伙儿都来这儿祈福。”

“也好。”似乎想到了什么,秋亦朝他点点头,继而又对着听君,“你来写。”

她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问。

——写什么?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小贩把纸笔递了来,听君接过,思索了半晌,才在那纸上落笔。

似乎也没什么想要祈求的,她脑子里闪过的只是那灯谜上的几行字,便就写了“但愿人长久”这一句。

秋亦在一旁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见她将纸叠好,放到花灯中,俯下身把灯推到水中。他不禁脱口而出:

“小心点。”

听君不曾回头,只轻轻颔首,指尖在那水里慢慢划了划,灯便随水而荡,越荡越远,其中烛火跳跃,照着周围的水也波光粼粼。

“走吧。”

秋亦在她头顶轻声而道:“该回去了。”

听君亦朝水里的灯不舍地站起身来,慢慢跟在他旁边,二人依旧不疾不徐地缓步行着。

到了白府,时候已然不早,得知白琴等人早先他们归来了,听君遂也放了心,辞别秋亦后,径直往自己小院里走去。

抄手游廊上灯笼没点上几个,光线并不清晰,离得自己房间近了,耳边却闻得空中飘来清幽的笛声,听君正诧异。这大晚上的,谁在吹笛子?

斗然间就想起一个人来,也是了,白府上除了昔时,她自没见过第二个吹笛之人。绕过前面的拐弯处,抬眼就看得有人倚靠在那栏杆上,玉笛横于唇下,眉目沉静,表情清淡,似与这笛音一般萧疏轩举。

余光一见她走来,昔时就把笛子放下,展颜便是一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还没走到他身侧,鼻尖就嗅到一股浓浓的酒气,听君微感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你如何在这里?

他眼底笑意不减,自然而然说道:“我在等你啊。”

薄云一散,那月光就打在他脸上,半边含笑另一半影在暗处,额上却被露水打湿,发丝也贴在脸颊。

听君心里骤然一凛,竟有几分涩然,只从怀里取了绢帕,刚要替他擦,又觉不妥,终是把帕子递给他,自己则缓缓侧身。

昔时拿了在手,低头看了片刻,悄悄收在怀里,起身来又朝她笑道:“西湖上边放花灯,可好玩么?”

听完他此话,听君倒是有几分奇怪,当时他并未在场,不知是从何处瞧到的,一时怔怔看他。

昔时见她没答,也不在意,朗朗笑了几声,自说自话道:“我还以为和白家大少爷喝喝花酒,还能让你吃醋,现在一想,是我多情了。”

听君更是一愣,她压根就没留意他去喝花酒了。当然这话也不能告诉他,想来说了他更会难受。

不料昔时却心知肚明,只苦笑着摇头:“现在看来,恐怕你都不知道我去喝了花酒罢?”

听君没了声儿,低头无话。

昔时见得她这模样,心里又是叹气,忽而问道:“若是秋亦去了,你眼下定然不会是这个样子……说到底,你还是对他……”

后半句话,他也说不出口,但见听君垂着头,乌黑的秀发上什么也没有戴,蓦地就又有几分安慰。

正想伸手去碰她发髻,忽而听得有人哑着声儿道:

“是……是云姑娘么?”

昔时和听君皆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往身后瞧去,但见那回廊间有个老妇提了灯虚着眼睛往这边看来,她往前凑了凑,待得看清他二人,顿时喜笑颜开。

“果真是云姑娘啊,君大侠也在。”

细细打量,发现她正是上回房里着了火的那大娘,昔时便问道:“怎么了?有事么?”

“我老婆子在这儿等了许久了,又怕旁人看见,总算是碰到你们了。”老嬷嬷赶紧把胳膊上挎着的包袱取下来,一股脑往昔时怀里塞去。

“上回多谢你们搭救我孙儿,一直没得时间道谢。前些日子又听闻姑娘受了惊吓还染了风寒,也不敢来打搅。老婆子家里不宽裕,就这点儿东西尚拿得出手,姑娘和公子且收下吧。”

昔时把那包袱打开,见里头杂七杂八,什么都有,香料衣绸首饰还有剑穗,想来是她东拼西凑借了不少,见得如此情形听君哪里还敢收,忙把包袱拿来又还给她。

“姑娘收下吧。”嬷嬷颇感为难,“这都是老婆子一片心意,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昔时因笑道:“正是知道婆婆家境况不好,我们自然没法收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听君忙点头,表示自己正是此意。

老嬷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袱,收回来又觉得不好,再送,他们也不收,左右迟疑之际。昔时将眼一低,在那包袱一角里,看到一对玉佩,他心中一动,伸手便捡了来,笑道:

“这样,我们两一人拿一个这个,也算是不让你白来。”

老嬷嬷盯着这玉佩,顿时明白昔时的意思,忙不迭点头:“好好好,这玉佩啊,正是一对儿的,早些年我儿子儿媳也带,眼下送给你们二位正和心意呢。”

听君听她这话不对,刚要推辞,昔时就把她手摊开,将玉佩合在她手心:“老婆婆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否则令她怎么安心呢?”语毕转头又对嬷嬷弯眼一笑:

“行了婆婆,我们也收了,您早些回去休息。离了你那小孙子这么久,不怕她又出事?”

“哦对对对。”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发觉自己离去太久,老嬷嬷鞠了一躬,“那老婆子就先告辞了。”

说完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往回廊行去。

听君心知无法,握着那枚玉佩,余光却见昔时翻来覆去的摆弄,似乎十分满意,她又不好再浇他冷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入怀中。

二人于栏上坐了一会儿,时候偏晚,因念着她玩了一夜想也是累了,昔时不便打扰过久,也自回了房间。

*

上元之后,白家也日渐忙碌起来。昔时也因琐事早早回了岳阳。

秋亦念着此次出门太久,只怕山庄里头那秋夫人早已不满,遂不再叨扰,简单收拾了一下,拜别白凌几人,带着听君欲回武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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