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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53)

秋亦笑得不咸不淡:“他为朝廷做事,替百姓洒血,到头来却因个人私事落得人如此言语,难道还不够可怜么?”

她略吃了一惊,不想旁人都道此人作风不佳,他倒是怜悯其人,不以为然,细细一想,这却也符合他素日性格。

台上台下此时吵得不可开交,那说书先生恼怒不已,醒目拍了又拍,连茶肆老板都出来调解说话儿,秋亦眼看乱成这样,也无心再听下去,起身结了账,唤了听君离开。

*

扬州城外临水,即是西湖,两岸花柳依水而生,荷浦薰风,十里长堤曲水酣。

这竹市小楼,但凡地势偏高的,若开着窗户,便能清晰感受到那自河里吹来的凉意,沁人心脾。

昔时和白涉风正对窗而坐,身边佳人在怀,桌上美酒好菜,可谓是如坠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

白涉风揽着旁侧的女子笑嘻嘻地倒了杯酒哄着她喝了,正说话儿,抬眼见着昔时一手撑着头望向窗外,一手摇了那小酒瓶子,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

虽是不喜他为人,但好歹白琴出事他也出手相救了,且不说是不是听君的缘故,总归也是该心存些许感谢。

故而白涉风倒也对他那些破事既往不咎,只笑道:“君兄怎么只顾着自己喝酒?可别冷落了佳人才是。”

昔时这才懒洋洋地支持身子,一回头,坐在跟侧的歌妓红着眼圈儿委委屈屈地望着他,若是以往他早温言软语的宽慰,眼下却莫名感到倦倦的,只把杯子搁在她跟前,淡道:“倒上。”

歌妓噘着嘴,满心不悦地拿了酒壶给他斟酒,过了一阵子,手却慢慢儿抚到他身上来了,昔时原就心烦意乱,她越这般挑弄,心里越加焦躁,伸手一捏就把她那手扯开,仍旧抱着酒杯喝酒。

“怎么啦?”白涉风看着奇怪,从他方才毫无症兆的说要喝花酒开始,举动就有些古怪了,他自不知其中缘由,便问笑道,“难不成还有人敢惹你君大堡主生气?好大的胆子啊,也不怕你领了一干教众去灭了他满门!”

他原是说着好玩,不想昔时听得冷笑,瞥了他一眼,话里竟带了几分醉意:“不敢?有什么不敢的?那人不仅敢,还明目张胆。”他说着就皱起眉来,索性朝白涉风吐言道:

“你说说,你说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秋亦了?”

后者怔了一瞬,如今才明白他所恼何事,也就老老实实地笑道:“论人品,你就比不过他。”

“呵。”昔时喝完杯子里的酒,重重将其往桌上一掷,冷声道,“不就是多年前那事么?闯荡江湖,谁身上没背几条人命?这帮武林正道难道就敢说自己没杀过人了么?只会扯着我家的家务事说三道四!”

“话不能这么说啊。”白涉风语重心长地替他解释,“人家那就是杀了,好歹也和自个儿没血亲关系,你这可不一样。你那哥哥,还有你那嫂嫂……哎,所谓血浓于水,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怪不得人家说你。”

昔时不以为意:“世人也就会嚼这舌根子。亲哥哥如何?嫂嫂又如何?若真是血浓于水,为何我爹爹只将家财传给我哥哥一人,竟不分我半点?为的什么?只因我学得不是正派武功么?笑话!简直可笑之极!”

白涉风看他这样,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摇头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自顾自哀了一会儿,忽然问他:“怎么,你也喜欢云姑娘?”

“我当然喜欢。”昔时倒也不回避,提起听君来,他眸色都有些温和了,说得甚是正经,“她心地好,乖巧的很,人也善良,我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像她这么随和的,只是和她在一块儿就觉得安心。”

第31章 【打道回府】

想了一想,这话倒有几分真挚,白涉风把玩着酒杯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也知道人家好,依我看,你就莫要去糟蹋人家了,多好的一个姑娘……”

昔时听着心自暗恼,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你和秋亦倒说出一样的话儿来了,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说来,咱俩也算半个同门了。”白涉风颇觉有理的点点头。

“跟了我怎么就是糟蹋了?”昔时脸色微变,“横竖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该遭唾弃的。那是不是我活该这辈子讨不到媳妇儿?”

“那也是你应得的啊。”白涉风笑容不减,句句真诚,“你要觉得自己好,那为何云姑娘宁可跟着我师兄这骂人不留情面的,也不肯跟着你呢?”

昔时蓦地语塞,竟被他问住了,凝眸沉吟半晌,才讷讷道:“为何?”

“你自己都不知道么?”白涉风又一摇头,闭着眼把那酒水一饮而尽,“做坏事的人,做了太多的坏事了,就是他有一日行善,别人也不会相信;而你,已娶了那么多女子,拈花惹草,人家又凭什么信你?”

一席话说得他目瞪口呆,想起那日在听君床前,见她一笔一划写下的那些字,心里顿时如刀绞般疼痛,他忙低头拿过酒壶,抱着猛然直灌。

*

从茶肆出来,秋亦一直没有说话,听君跟在他身侧,只看着四周绚烂的花灯,前头竟还有人拿了烟花绑在那高树之上准备要放。引线一点燃,细弱发丝的火焰便就从他枝头梢间簌簌下落,仿佛满树花开,碎玉漫天。

听君偏头看得入迷,没注意到秋亦已经停了步子,不留神一头撞上他背脊,她轻呼一声,捂着额头倒吸了口凉气。

“不好好走路,东张西望作甚么?”

看得她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秋亦忍不住皱眉,听君自然无话可说,正将去摸额上痛处,他却忽然伸手将她手臂拿开,伸了食指轻轻于她额间揉了几下,无奈地提醒道:

“下次小心点。”

听君斗然浑身一颤,当即僵在那儿,只愣愣注视他。

烟花之下,她脸色愈发潮红,仿佛能滴出水来,却又不敢低下头。

秋亦悠悠收回手,自没发觉她面上的异样,转身过去,沿着那河岸慢步。

常言道“天下西湖,三十有六”而扬州西湖最为讲究,四桥如画,风景清丽秀婉,连唐代杜牧之也有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今夜正值上元灯节,那湖上飘飘荡荡的水莲花灯,花心立着一支蜡烛,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这灯既有寄托夙愿的,也有人用其来表达心意。离得不远正有小贩在那儿卖这荷花灯,买的人还不少。

秋亦站在湖岸看了一会儿,微微偏头问她:“要不要也去放一个?”

听君望了那挨挨挤挤的花灯倒也觉得十分可爱,不答反问。

——公子要放么?

秋亦只不屑道:“我放这个作甚么?”

她只好抿了下唇,不再多问,盯着那水上的灯光默默出神。

因许久不见她动静,秋亦侧了身子面向她,静了片刻,淡淡道:“去放一个吧。”

听君有些讶然,抬头看着他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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