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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52)

背后一股寒意,听君浑身一颤,把他手小心拂下,有些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

侧头看了一眼白涉风亦在此处,料想他们只怕是一路相随,心底里倒有些不好意思。

上下左右打量完毕,见她确未受伤,昔时仍是气道:

“这白琴也太不靠谱了!哪有人这样的!嘴上说着好听,一溜烟儿就不见人影了。”

白涉风虽也觉得过分,但到底是自家妹妹,总得在外人面前给她留几分脸面,故而打着哈哈笑道:“女娃娃嘛,贪玩儿,不小心,不小心……”

昔时白了一眼:“上回不小心给人抓了去,这回又不小心想害一条命么?”

白涉风挠了挠头:“话不能这么说嘛……”

他二人在这儿说话,听君却悄悄侧目,留意到秋亦静静地负手立在那儿,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她瞧了少顷,冷不丁见他眸子一偏也睇了过来,忙躲开视线。

秋亦偏头看了她一阵,似乎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声,也不言语,举步就往前走。

听君微微愣住,想起自己还没向他道谢,遂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边,昔时正把白琴从头到尾批了个遍,刚一抬眼,却瞧见听君早已默然无言地尾随在那人后面,他声色一凝,只望着她背影久久无语。

“君堡主?”白涉风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数下,后者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看他眼色古怪,他不由关切,“你病啦?”

昔时没好气的骂道:“你才病了!”

“……”后者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

昔时皱着眉低头,隔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把搭在他肩上,说道:

“走,我们喝花酒去!”

第30章 【所谓伊人】

沿着长街一直走,这条道离主街略远,游人倒不似那么多,就连花灯也显得颇为幽暗。秋亦背着手走了没几步,忽而步伐一滞,倏地转过身去。那后面听君骤然一骇,呆呆的在原地望着他。

其时月光斜照,湖风吹面,秋亦凝目看了她一阵,瞧得那后头已不见了白涉风和昔时,不禁问道:

“你跟来作甚么?不去别处玩玩儿?”

听君摇摇头,笑脸一扬,朝他微微弯曲拇指,秋亦看得明白,淡然轻笑:“又道什么谢,你也是啰嗦得很。”

他言之便举步,仍慢慢往前走,听君亦悄然跟着,二人不说一语,气氛却也十分融洽。正从这小道儿出去,那前头忽见了一个茶肆,远远儿的便听里头有人醒目一拍,朗声道:

“且说靖康之年,金兵二次围我大宋开封,此时那太原之城早已被攻下,西路之军正抵达河北。夜里,那宗翰于城外击打战鼓,本虚张声势之举,却令北朝宋兵纷纷丢寨逃命!”

底下一片唏嘘之声。

那说书先生讲的正是八年之前的靖康一难,听君站在原地愣愣发了一会子神,耳边却听秋亦道:

“我们也进去瞧瞧。”

她略微诧异,偏头看他。

——公子,要听这个?

“怎么?不可以么?”秋亦侧身让过一旁牵马的小贩,语气寻常,“我看着热闹的很,倒比猜灯谜有趣得多……走了。”

言罢,就伸手拉了她手腕,横穿过马路,径自往那茶楼里去。

这前来听书的人竟也不少,挨挨挤挤,座无虚席,小二寻了良久才找得两个空位置。秋亦和听君并排坐了,只见台上站着的是个身着儒衫,形容清瘦的中年儒生,胡须花白,鬓边微灰,可表情倒是生动得很。

他一把挽了袖子,说得慷慨激昂。

“那金兵一人一马未损,一刀一枪没动,竟就渡了黄河,可见北朝宋军无能至极!”他冷笑一声,眉毛一皱,又道:“不想,已是祸到临头,钦宗皇帝却还听信道士妖言惑众,挑了七千壮丁练那‘六甲之法’,以致后来金兵攻入开封,城墙之上却无一名守军!城内数万军民尽数落于那金人之手!”

在座听完无不摇头叹息。

听君本就是自汴梁逃亡出来,这段往事当然也深有体会,只深深握了握拳头,思绪复杂。等悄悄去看秋亦时,见他也靠在椅子上,一对剑眉微微拧起,似有所思。

“两位客官,这是您的茶点。”小二不知几时走进的,把托盘里装着的一壶清茶一碟花生和糕点摆在那桌上,笑眯眯道,“二位请慢用啊。”

听君提了茶壶替他满上,水刚一倒出来就闻到淡淡香气,这是江南特产的龙井茶,味道甘醇,想来是秋亦喜欢的口味。她忙小心翼翼推到他跟前,后者也没客气,随手一端便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目光却还看着那台上。

说书人已激动得满面通红,唾沫飞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金狗欺我大宋子民,掠我大宋儿女,北朝无用!不管不问还罢了,竟助纣为虐,替那金狗大肆抢夺女子!害多少人失了亲娘,多少人又丢了妻子!”

在场的一下没了声儿,看他言词激切,不禁左右四顾,恐他这话说的不妥,反而引来麻烦到自己身上。

那说书人歇了一阵,长叹一声,忽而话锋一转:“朝堂之内奸佞当道,我大宋江山风雨飘摇,而唯有一人爱国忧民,不惜以身犯险,上奏朝廷,欲救万民水火之中。”

众人皆不知他所谓何人,便奇道:“难道是岳武穆?”

说书人冷眼一瞄,哼道:“靖康年间,岳武穆尚在相州,身无一官半职,如何进言?”

他一否认,周遭之人就更奇怪了:“那你说的到底是谁?”

说书人眼底一沉,突然收了折扇朝东面窗外拜了一拜,满目崇敬道:“老朽说的,正是那徒手擒了金国大将博尔的何无衣,何大将军!”

他此话一出,底下登时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何无衣此人听君也是有所耳闻的,相传他的确在抗金为数不多的胜仗中杀了那攻城将领博尔,勇猛无匹,善使长枪。虽是如此,民间却大都言他生活*,对君主出言不逊,又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最后落得一个被斩首示众的下场。

旁边有人不屑道:“何无衣算什么?也能和岳大人相提并论?有勇无谋,还是个风流种,名声都坏到阴沟子里去了,你还想往他脸上贴金呢?要脸不要?”

继而便就听得一干人等附和点头。

“说的是,那何无衣常年醉在青楼里头,听说手下传官家谕旨都是在妓院里头念的,真心丢人。”

“岳大人昨年五月收复郢州、襄阳,兵不血刃,乃是我朝大英雄,依我看何无衣替他提鞋子都不配!”

“正是正是!”

……

这般吵嚷,自然没法再接着听书,听君没料得竟会出如此状况,待得想问秋亦是否要走,忽闻得他轻叹了一口气。

“这何无衣也是个可怜人。”

听君不明其意,正见秋亦也转目看过来,她抿着唇,拿手指往太阳穴上转了一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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